老刘说,没事的时候,多练练剑、多往私塾旁听,那位私塾先生的学问还是很扎实的,不像其他整天之乎者也的酸儒,大道理一套套的,却连自己也不知道圣贤的“道理”是何意思,私塾先生传授知识就比较接地气,我与他说过话了,多多照顾你,省得你这个臭小子牛脾气上来了,给自己招惹麻烦。
眼下,赵蟾知道私塾先生姓潘,而百宝真人叫做潘喜。
他两个心病之中,山鬼是除之而后快的心病,不杀它,赵蟾心不能定、不能安、不能静;百宝真人潘喜则是说不清道不明、既期待又惶恐的心病。
“真没了?”皇甫长秋忍不住问道。
她一问,赵蟾心里的疑惑更浓,莫非老刘的来历当真有大问题?
他点点头:“真没了。”
孔燕行小声问道:“白镇抚使,老刘是教赵蟾采漆的那个?”
“除了他,镇子里还有叫老刘的嘛?”
孔燕行摇摇头,即便有,他也不敢说啊。
荀岚慢吞吞道:“赵蟾,等陈香故经历完这次劫难我就带她走,有我在,她绝不会在蘅芜馆中遭了欺负,我也希望你能记住咱们的交情,你修行到一定地步需要游历天下了,记得来蘅芜馆。
蘅芜馆里有块无字玉璧,可照见你的心魔,拔除心魔,能让你的修行路更为平坦顺遂。”
赵蟾道:“收钱吗?”
“……”荀岚忍俊不禁失笑,徐徐道:“那时,或许你已成斩妖司内的名人,蘅芜馆送给你钱还来不及,哪能收钱?”
皇甫长秋不甘示弱,紧随其后道:“宝玉斋不比蘅芜馆差,门派里有一座罗汉佛堂,供奉的乃是探手罗汉,有‘安悠自在、呵欠伸腰、神志灵通、自得其乐’之伟力,你为探手罗汉上一炷香,兴许会收获洗涤心境、强壮筋骨等妙处。”
白玉卿问道:“宝玉斋是上部座佛教?”
皇甫长秋道:“不过是借其法修自身罢了。”
上部座佛教又称小乘佛教,追求自我修行、个人涅槃,永得解脱,目标便是修成阿罗汉。
宝玉斋供奉的探手罗汉,就是十八尊阿罗汉之一。
大乘佛教又叫做佛乘或者菩萨乘,追求把无量众生度到彼岸。
佛家大乘、小乘之争,白玉卿听闻愈演愈烈,势如水火。
白玉卿对赵蟾笑道:“蘅芜馆的无字玉璧和宝玉斋的探手罗汉佛堂皆是难得一见的宝贝,于你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等你修行遇到瓶颈需要游历天下磨练心境了,可以到她们两家宗门走一走看一看。”
“是。”
“行了,我们到此就是与你说上一说,你既然成了采气境修士,有资格知道这部分事,接下来,等八月十五这天吧,我倒是要瞧瞧,他们会搞出什么花样。”
“镇抚使,我……”赵蟾欲言又止。
“你什么?”白玉卿眯了眯眼,她见少年神情略微恍惚。
他道:“我觉得不应该是八月十五。”
“嗯?”
“如果百宝真人没死,他的目的是延续自身的寿元,等不等的到八月十五其实没有任何意义。”
皇甫长秋道:“但他说八月十五那天……”
声音戛然而止。
皇甫长秋看向私塾,怒目而视。
目的是延续寿元,等不等到八月十五根本毫无意义,不外乎是掩人耳目的假象,她们在潘喜故意散播的消息里先入为主了。
“潘喜为何迟迟不动手?”
赵蟾疑惑道:“我也不知,这正是我猜不透的地方。”
白玉卿自嘲道:“我们是局外人,反倒不如赵蟾这个局内人看的清楚明白。”
她们皆是人精,一点就通。
赵蟾道:“百宝真人把八月十五这一天传的神乎其神,似乎真是八月十五中秋节才是最关键的,我觉得哪一天都无所谓,他想哪天动手,哪天便是……”
说到这儿,少年声音小了起来:“哪天便是最重要的。”
……
潘先生喝了一口酒,滋滋有味的翻了一页书。
天色渐渐暗淡。
书页上的字体变得模模糊糊,稍稍看不清了。
干脆合上书。
自言自语:“源水村、张翠翠、源水水神金准、誉江水神、誉江县城隍……一年前,澜苍府斩妖司的两位千户去了誉江县,选走了六位薄有天赋的少年,别人还认为是府司抢人,嘿,其实是坐镇誉江县的六位千户的亲戚,无非是‘内定’而已,孔燕行这蠢货胡说八道误导赵蟾!”
“唉,算了算了,还想着拿这头小狐狸开刀,让源水村心疼死,报了前些年的仇怨,既然赵蟾与她关系不错,放过她了。若不然,定让杨昀知道,何谓‘刻骨铭心’,对他也不是一件坏事!话又说回来,杨昀能娶张翠翠,捡了大便宜,不愧是我看中的读书种子。”
“你当真神机妙算,果然来了头山鬼,竟然还是西唐国钦天监的五官保章正,呵,八品小官就敢肆意妄为啦?蠢材,翡山山神的神位岂是你能染指的?这些年,翡山神位空悬,其他人都是傻子?全部瞎了眼?无知,座座大山重峦叠嶂,在风水大修士眼里,翡山是‘死穴’,即使成了翡山山神,不消百年,金身腐朽、魂飞魄散。此地的‘生穴’则是游居镇……”
潘先生起身,把圣贤书放回书架,他负手踱步走出私塾,看了眼寂静的游居镇,又望了望镇外徘徊地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