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明朗灿烂的少年,如今变得瑟缩,畏光,怯弱,怕人,那双灵动似繁星的眼睛变得木讷,死气沉沉,瘦削的身体出于潜意识的自我保护而佝偻,仿佛再也挺不直背脊。
他像一只年久失修的木偶,被沈翠翠带到了所谓的新家。
瘾君子的钱自有固定的去处,大把大把往外送。
宁升平给她的那笔钱早在交易中挥霍了大半,为了省下更多的钱供给自己,她退租了原本的房子,重新挑选了最差最便宜的地段。
她当着宁初的面拿出刚从地下交易所拿到的大小包,宁初就站在客厅一角,看着她躺在沙上吸她的续命的东西,沉醉的表情配上她凹陷的脸颊高耸的颧骨,场面说不出的骇人。
然而宁初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受损的大脑迟钝地接收着自己的母亲花了两年成了一名瘾君子这件事,竟然没有觉得哪里突兀。
好像她这样的人,结果也就该这样。
沈翠翠已经没有回国的资格了,可是他不一样,他没有犯错,他还可以回去。
他还有挂念的人,要回去找今今。
今今这么久找不到,一定很着急,他得回去。
他开始为支撑他熬过两年的目标努力,满心无法言说的欢喜,那是能让他所有伤口自愈的救命良药。
可怎么也没想到在这之前,他试着上网搜索国内临氏集团,想要了解集团现况时,会猝不及防看到今今结婚的消息。
临氏准继承人和同市富家千金,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今今结婚了。
他在绝境中苦苦惦记两年的人,结婚了。
那一瞬间,身体好像一下被掏空。
他竟然感受不到什么情绪,木然将消息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然后关掉电脑,呆呆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再起身去做晚饭。
行尸走肉过了两天,直到第三天入夜,堵塞的筋肉脉络蓦地通畅,血液重新被输送到四肢百骸,他站立不稳,痛苦摔在冰冷的地上。
再那之后,他再也没有提过回国的事。
他把自己缩在床上,使劲敲打太阳穴,开始没日没夜地回忆在戒同所里过的那段日子,好像只要这样对自己不断施加精神折磨,心脏就能好受一些。
可是为什么呢
就算今今结婚了,就算他的喜欢再也没办法见光,那又怎么样呢
他可以选择不回去,眼不见为净,远远送去一句朋友的祝福,再找个僻静的地方舔舐伤口。
所以到底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这是第一次,他意识到自己好像病了。
这个病让他变得脆弱又敏感,接受意外的能力急剧下降,一点刺激也能在脑海里被无限放大,再化为实感折磨他全身。
身处异乡的日子每一刻都是磋磨。
沈翠翠给与他拮据的施舍只够他申请一个最差的学校,那里秩序混乱,霸凌兴盛,但是四年之后,它会给每一位坚持下来的同学颁毕业证书。
他在里面不出意外地被盯上了。
从踏入校园第一天,那些人对他的霸凌就没有停止过,因为他的异乡客身份,还有他迟钝笨拙的反应。
从一开始试探性的小打小闹,到情节越来越重,越来越难以忍受。
他迫不得已开始向外界寻求帮助,找同学,找老师,甚至是报警,可惜都无济于事。
每一次反抗之后,迎接他的都是更恶劣的欺凌报复。
休学那段时间,他脑袋里反复出现那只被掏空的猫,那些恶劣的怒骂嗤笑,他开始噩梦连连,开始反胃呕吐,吃下去的东西停留不了多久就会被肠胃蠕动着呕出来。
如同他脆弱敏感的情绪,在现实
的压迫中反反复复被碾碎又重装。逐渐不知道活下去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这个想法在他七零八落的脑袋里模糊留存了许久,只是他思考的度太慢,一件事花很久可能都想不通,遑论深奥到事关生死。
一直到那天傍晚,他躺在泡桐巷阴冷的地面,浑身痛到麻木,第一次有了清晰的死意。
是不是只要永远离开这个世界,就能解脱了
只是老天好像格外偏爱与戏弄他,把他逼到绝境,才想起来塞给他一点吊命的甜头。
最后关头,他被人从巷子里救了出来,又被送到医院,靠着好心人施舍的那些钱,在消毒水弥满的医院里偷得了片刻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