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她过来喝茶,就真是喝茶,什么杏仁茶红枣茶冬瓜茶枸杞茶摆了一桌,任着她挑。萧母挨个喝了一盅,觉得再舒坦不过。
这位花家娘子长得甜,笑起来更暖,看着年纪不大,接人待物却很通情理。只是可惜身子不好,一会儿便是一阵咳,说起话来声音极轻,小猫儿一般。这样的人物,能管下这样大一份家业?
刚喝完茶,又上了点心,八样甜八样咸,八样果子八样团。萧母有些后悔刚才喝茶喝猛了。
那花娘子恬静地坐在上盯着她吃东西,仿佛很羡慕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才说:“萧妈妈还需常来啊,我见了萧妈妈,觉得像见了自己妈妈一般亲切暖和。”
萧母有些受宠若惊:“娘子自家母亲如今在何处呢?”
花娘子恹恹地叹了口气:“我是个苦命的人,十岁上母亲就都去了。父亲续弦的夫人不喜我,但还算嫁了好人家。成亲不到一年,夫君外出行商时遇上船难,也便去了。他也是个无父无母的,徒手挣下这一大摊子家业,却没有后嗣继承,只有我这一个孤女孩子勉强打理。唉,我实在是个伤心人,流落在个伤心的地方。”
说到最后一句,她忍不住漏出悲声。
萧母忙道:“是我不好,触到娘子伤心事了。”
花娘子揩了揩眼角:“萧妈妈别这么说。我家里没个长辈,我也是个没主意的,今后许多事,还需要萧妈妈帮我拿个主意才好。”
萧母叹口气:“娘子这光景确实可怜。我说句不见外的话,您如今只缺一位知冷知热的相公,家里没有男人,终究还是不成的。”
正堂屏风后面忽地“嗤”了一声,萧母吓了一跳。
花娘子忙道:“萧妈妈莫怕,那是我养的一条奶猫。”
萧妈妈这才定了神,又听花娘子道:“萧妈妈说的极是。可我是薄命的人,身子骨也弱,只怕没有哪个良家的男子能看的上我。”
“不知娘子想找个什么样的?”
“唉,我还有什么可挑的,只要家世清白,长相端正便好,倘若能认得几个字,知情达理,那就更好不过了。”
萧母登时激动起来:“我家……”
“嗯?妈妈说什么?”
萧母强行忍了好几次,终于将心中想说的话忍了下去。
花娘子柔柔一笑,也没有乘胜追击,又与萧母说了几句别的闲话,便将她送了回去,还搭送了一盒点心。
北辰从屏风后面出来,一副险些要笑岔气的样子。
“这半卖半送小寡妇的招数,不见得好使。我看那萧妈妈也是个有骨气的,根本没接你话茬。”
“棒打鸳鸯这黑心生意哪有这么容易。”春花将那柔柔弱弱的模样拾掇拾掇,又回复了中气十足的气势。
“我只一样不明白。你既然打算做个萝卜吊他,何不干脆扮成个千金小姐?”
“世上哪有完美无缺的货物,因时折让的才是抢手货。”
果然满口生意经。北辰执扇一揖:“小生受教。”
夜里萧淳回来,萧母果然畏畏缩缩地同他提了花娘子的事,虽没有明言,但萧淳已看出了她的心思,忍不住怒火,将她说了一通,又言明自己非甘华不娶,绝不可能负心薄幸。萧母自知理亏,只委屈道:“我又没有说要你弃了甘华去娶她。……我是想,你若能去花娘子的当铺做个账房先生也好啊。”
萧淳道:“娘,我明年定是要进京赶考的,将来考中进士,让你和甘华都能过上好日子。”
“……”萧母掉下眼泪,“你总说要去考进士,可你每日出海打渔这样辛苦,哪有时间读书备考?”
“从前是只有我们娘儿俩。现今不同了,有了甘华,我们俩一起努力赚钱,咱们总能越过越好。”
萧母听他这样说,也只能叹气,不再说什么了。
又是一个清晨,萧淳粗略地吃了个窝窝头,提了网兜渔具便要出海。
经过巷口的时候,听见街面的宅院门口吵吵嚷嚷的。镇上出名的地痞乔四正堵着两名女子。其中一个挡在另一个面前,正与乔四激烈地争吵。
这两名女子很是眼熟,萧淳定睛一看,正是那日他拾金奉还的娘子和她的丫鬟。
看来她就是母亲口中的花娘子了。
乔四与青衣镇上的捕头沾着些亲,平日里在镇上搜刮钱财,横行霸道,定是盯上了新来的肥羊。萧淳本不打算管这闲事,走得近些了,听见那胖丫鬟嚷着:
“萧公子!可是萧公子吗?”
“……”
他脚步未停。丫鬟继续叫道:“萧公子,求你说句公道话,我们娘子快要晕倒了!”
萧淳顿了顿。
乔四哈哈大笑:“谁不知道萧淳这小子是个没用的草包,借他两个胆也不敢出这个头!”
胖丫鬟哭嚷起来:“娘子!娘子!”
那花娘子大约是惊怕得狠了,扶着朱漆大门,软软地倒伏了下去。乔四顿时来了劲,撸起袖子就要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