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家家主冷哼一声,代振鹭在旁拍拍他的手,比之梨晚星更苍白的脸上流露安抚之意。
所谓旁观者的话中偏向过于明显,顿时惹来其余修士不满,正欲说道,便听梨晚星已经开口。
“岳丈大人应知小鹭一直对这桩婚事不满,一心只想随聂家小妹修行历练。”亲昵称呼一出,代振鹭纤细身体一颤,露出鲜明的厌恶之色。
城中人想到了当年一些被压下的事情,又看梨晚星一副憔悴模样,与往日那位翩翩公子的形象相差甚远,不由得对代振鹭方才言辞产生几分怀疑。
梨晚星见状面露无奈,微微摇头,继续道:“小婿与小鹭乃是青梅竹马,如今更是盟誓道侣,自是休戚与共,尊重她的一切决定,虽然家父一直有儿孙满堂的愿景,但成婚多年梨家从未提过子嗣的话题。直到前些年家父身体抱恙,小婿为了不让家父抱憾,才对小鹭提出要孕育一个后代。”
有外来修士闻言点头,梨家家主前些年突破不成境界倒跌之事并不是什么秘密。虽然说在第七重天出现裂缝,灵气天降后的元婴寿元可以达到六百之数,但绝大多数元婴都没办法活到六百岁。若是再遇到些什么意外,四五百岁就陨落也是常事。人伦亲情在前,有些人确实很重视后代。
有个药师冷冷一笑:“这位梨家家主还不到三百岁。”
并不太了解道缘城情况的外来修士顿时露出鄙夷之色,深感自己被骗。
但梨晚星也只是说其父身体抱恙,没提寿元的事情,他也不好指责人家故意误导,只能憋屈地闭上嘴。
以修士的耳力,这些私下里的话和大庭广众下大声宣告也没什么差别。但梨晚星这个梨家天骄,元婴修士,依旧能维持那副温和有礼的态度继续自己的话。
“但小鹭并不同意,哪怕我说可以用灵族秘法来孕育后代,但她也不愿意付出那一点微不足道,并不会影响修为的精血。小婿一怒之下,便从雨荷居住回了梨家。本以为此事需要我们双方各自冷静一段时日,没想到前日小鹭就来到梨家,主动与小婿道歉自己之前冲动态度。小婿虽然欣喜若狂,但岳丈大人也知小鹭深受聂家小妹影响,其性格断不可能会轻易低头。所以小婿是既惊又喜,甚至有几分受宠若惊。”
又一次听到聂家那位,听到自家女儿被聂家女影响,代家家主面上也感同身受地露出几分不虞。家族至上的他向来不喜欢行事放诞的聂家独女,哪怕女儿与聂家女交情甚笃。
若非聂家女言语挑拨,当年女儿也不会险些逃婚远走,使得代家一直在梨家面前会有愧疚之心。此时再听梨晚星为了女儿的一次主动低头而受宠若惊,他原本激扬的怒气被平复不少。
代振鹭看见他的神情,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手,心中有了几分凄惶。梨晚星其实还没有说昨晚的经过,但她好像已经看见结果。
“小婿原以为小鹭经此一事,反而已经想开,愿意与小婿亲近,也愿意与小婿一同孕育子嗣。却没想到……”梨晚星声音一顿,颇是痛苦地看向代振鹭,眼中满是深情与悲怆,“没想到小鹭亲近是假,算计是真。”
“这话怎么说?大公子你可是元婴,代家小姐不过是金丹修为,哪里能算计得到你?”一旁修士开口道。
“枕边人要算计岂非是轻而易举之事?何况大公子对代家小姐的深情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身边从来没有任何莺莺燕燕。当初方家小女儿自荐枕席,什么都不要,只想跟随在大公子身边做个侍女,大公子不也是直接拒绝了?大公子向来温和待人,那次可是他为数不多的动怒。”
梨晚星风雨不动地继续道:“众人皆知代家药理独步道缘城,也知小鹭是代家天骄,对药理的精深不说登峰造极,也是仅次于岳丈大人与前副城主。退一万步说,晚辈狼心狗肺,要算计心上人,岂会用这最蠢的丹药手段?”
代振鹭猛然握拳,她意识到了什么。
语应寒低声对朝灵渊与照羽解释:“代振鹭在与梨晚星成亲前,在道缘城有‘小药仙’之称。不过在离家居住在他们道侣住处雨荷居之后,因为专心修炼,很少再出手炼药。”
朝灵渊边听边注意到代家家主面上一闪而逝的不自然;然后又看向代振鹭。
代家人皆负药篓带药囊,是气息清正的医修,包括代家家主自己。
唯独代振鹭是个法修。
“正如这些朋友所说,小婿是元婴,小鹭是金丹;小婿修剑道,小鹭出身代家,有‘小药仙’之称。小婿何必要用这种手段去为难,甚至是胁迫小鹭?”
“大公子你真是磨叽,就直说吧,代家小姐究竟干了什么?”有修士语带不耐地催促。
代振鹭秀目微合。
梨晚星似叹似怜道看向她:“事已至此,为了梨家声誉,我也只好说了。昨夜小鹭在燃烛中下了秋风散,让我一身灵力受制;接着想要强迫我服下改造后的慈育药液。慈育丹本就是伤天害理的丹药,在小鹭手中变成能让男子受孕,但危害更大的慈育药液。我当时既是伤心,又是愤怒,便作拼死一搏。我毕竟是元婴,强行出手幸运地保全了自己,却没办法再留下她。小鹭用威力强大的剑符让我再度受创,随即逃回代家。我心知夫妻之情道侣之义已经断绝,但她无情,我又岂能无义?为了保全两家名声,也因为我终究没有受到无可挽回的损害,便决定当作无事生,不再追究。”
“却没想到……小鹭,代小姐,代女侠。”梨晚星悲痛欲绝般说道,“你竟是不惜自己服下慈育丹,也要置我于身败名裂之地。”
一语落下,周围顿时一片哗然。梨家弟子怒目而视,代家人又惊又疑地看向代家父女,一时间气势萎靡。梨晚星那么长的话里,有一点是最重要的。
代振鹭可是参阅过《柳代药经》的‘小药仙’,怎么可能会轻易被下药?
而一旁话语声也道出了他们心中犹疑。
“如果真如代家小姐所言,是一个有心元婴算她一个无心金丹,她岂有逃脱的可能?何况梨家向来不分家,这树院里可是有三个元婴在。但要是真相是代家小姐算计不成反诬蔑,这事情就说得通了。”
“我们道缘城的小药仙居然会被下药暗害?也太丢道缘城名声了,还是说代家传承多年的药理之道其实是假的不成?我就说梨家大公子向来名声很好,反倒是代家小姐,当年还有逃婚的前例在。别人不敢说,我敢说。当初如果不是她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恐怕人早就跑不见了。”
“别说的代高柳是什么好人似的。你们也不想想这些年梨家展多快,城里的药堂一大半都是梨家出资建的,很多药师都倾向做梨家供奉了。今天这是怕不是代家父女联手算计梨家哦。”
“……”
代振鹭看向梨晚星,声音颤抖,怒极而笑:“梨晚星,你很好,好得很……”
“我早知你不是面上那等光风霁月之人,但没想到连敢作敢当都称不上。小药仙,哈,小药仙。这称号何来,旁人不清楚,难得你还不……”
“鹭儿!”代家家主代高柳怒喝一声,打断了代振鹭的话。
“梨家小儿,不要以为背后有剑宗撑腰,你就能在这里颠倒是非信口雌黄!可不要忘了,这里是道缘城,不是玄清剑派!公道自在人心!你口口声声说鹭儿暗害你,你倒是拿出证据来。我们代家传承千年,鹭儿是我独女,她身上有保命法宝能在你的胁迫下逃离难道是什么不可能之事?她乃是前途光明的天之骄子,何必要拼得自己声名狼藉,就为了来污蔑你?”
“梨晚星,道缘城还没有姓梨!鹭儿身上有代家血脉,也有鹿鸣蝉的血脉。你若是执意不承认自己所为,甚至倒打一耙,我也可以上修盟,上玄清剑派讨一个公道!让剑宗看看他们当年扶持起来打压代家聂家的都是些什么腌臜玩意儿!”
代家药师中自然也有坚定信任自家家主和天骄的人,道缘城本土修士中亦有不少仍旧相信世代为医的代家人的修士一起声援道:“代家小姐身上仍旧有迷药和慈育丹的药效,这就是证据。反倒是梨大公子你自己到现在都只是说得头头是道,半点证据都没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