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实在难听。
涉及易灵犀,宁清融勃然大怒:“我们乃是长生峰嫡传,如何没有资格来问?你身为仙宗之人,为何不愿回归仙宗?还有一件事,你是如何不通过落星沉便与照羽结成剑契?”
“阁下需要好生思量这个回答。即便是照羽与剑宗视你为友,但这是仙宗家务事,他们无权干涉。”
“嫡传?既然如此,你该称呼他为剑主,称我一句尊上。”
朝灵渊抬起头,冷漠而傲慢地看着这对仙宗剑侣:“长生峰的人,可还记得规矩二字如何写?”
“区区一本《致虚极》就让你等乱了分寸?沉鳞代表仙宗权威的至高无上。猜测我拥有沉鳞,那么根据门规,你们两人现在该是什么态度?”
冰冷的气息扩散,如冰霜覆夜,隐有令人心悸的威压。
如渊如海的沉溟之力。
当跪,当拜,当臣服。
哪怕是长生峰主,怕是仙宗掌门,面对这种气息也不能例外。
这是写在仙宗秘典里的规则。
久远的回忆席卷而来,想起那些只有在长生峰留存的记载,一旁易灵犀的脸色刹那间变得相当难看。琴剑皆出,勉强抗衡这幽微而玄邈的压制。
传闻的羁羽剑主霸道任性,而沉鳞剑主在修真界,在南州,在仙宗,却是以冷酷闻名。
若非足够冷酷,当年的烛南溟如何剥夺仙宗内部各方势力的权力,如何弑师毁道,成为彻底的独裁者?
鹤云仙楼自千年前起便是修真界最重尊卑阶级的宗门,时至今日,积重难返。所以她也好,宁清融也罢,这一代弟子与其剑侣几乎都不愿回返仙宗。
此人若是从未去过仙宗,如何会知道在前任沉鳞剑主陨落后才写进仙宗秘典的规则?
心绪一乱,真元损耗,内外交迫下,毒性又在蠢蠢欲动。
琴剑之上灵光也黯淡。
易灵犀苍白脸色,握紧宁清融的手压下对方的情绪,勉强开口:“前辈息怒,清融只是一时心切言语失当。若我们两人当真有冒犯之意,方才便不会以琴音襄助医治进度。”
“哦?”朝灵渊眼中冷意越深。
易灵犀迅道:“羁羽剑主亦认可我们两人的用处,若非如此,剑主也不会以灵识传琴谱与晚辈。”
香雪坊厅堂中,气氛冷凝。
良久,朝灵渊才开口:“既然不喜欢规矩,何必要用规矩来压人?”
宁清融面上青白交加,垂下眼帘,压制心中怒意。
她此生最恨旁人以势压人,以力压人。但灵犀尚在,她便没有剑修一怒玉石俱焚的勇气。
易灵犀低眉顺目,一如面对昔年仙宗长辈一般情态柔和:“是晚辈冲动鲁莽,还请前辈见谅。”
朝灵渊看着她们两人这副模样,心中厌烦更胜。而在厌烦之中,又有几分莫名情绪。
“罢了,我非仙宗之人,不谈规矩。今日相助之情承下,我可以回答你们一个问题。”
“我今日有喜事,便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四选一。我的来历,不进落星沉却可以结命契的方法,仙宗有没有被人盗走过东西,以及,”他似笑非笑地看向易灵犀,“解毒之法。”
易灵犀悚然一惊,她想到方才朝灵渊递给昼浪歌的诸多丹药灵物,想到昔年沉鳞剑主除了剑道,最擅毒术。
还想到沉鳞剑的最可怕传闻。
獬豸血脉,能读人心。
现在选择横亘在她们的面前。但宗门传承与个人私情,如何选?
易灵犀想到长生峰,目光一凛,正要开口,却觉灵识混沌,蓦然沉眠在梦境里。
“没有选择。我要解毒之法。”宁清融面若冰霜,心思坚定,“她是我的剑侣,她得到的恩情属于我,她的生死也由我决定。”
“不要你的宗门了?”朝灵渊问道。
“……方才是弟子做错,请尊上宽恕。”宁清融抱着易灵犀要跪下,暗中捏碎一把静心丹,强迫自己语气谦恭。
她做好了被羞辱的准备,但并没有任何事生。
在她双膝落地之前,朝灵渊厌倦地挥了挥手,一股力量将两个人一起推出了门外。
“解法会给你们。”
无关的人都已经离开,被鸠占鹊巢的屋内终于回归真正的宁静。
朝灵渊静默地坐着,过了许久,他嗤笑一声。
五百年了,再看见仙宗之人,还是忍不住那股厌恶之情。
当年的烛南溟毁了仙宗一半道统,将那些遗老通通丢进了落星沉蕴剑。如今仙宗没再出一个六境,倒是把别的都照模照样地复刻留存,何其可笑?
“越活越过去了,竟然为难两个什么都不懂的小辈。”他把头埋进照羽的肩窝里,冷静情绪,“莫非你没有的七情六欲,都到了我身上不成?”
莫非真如照羽所言,他的剑早就失了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