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善刚挂了墨安的电话,墨蓉就一脸沮丧地回到诊所,她眼圈通红,显然刚刚哭过。
墨善讶异问道:“你又是怎么了?不是和庄清给我烧红烧肉去了吗?庄清呢?”
“庄清还在家煮着呢,待会就送来。”
“那你这是?”
“呜……呜……”墨蓉止不住就哽咽着哭出声来,并不断想压制住抽泣而压制不住地抽缩着脖子,断断续续地说:“我走的时候,还、还打电话跟墨安这个笨蛋七交代八交代的,叫他不要在这个时候跟大哥见、见面起争执。他偏不听,这下好了,正中大哥的意,他可以冠冕堂皇地不再来照顾老爸,亲戚和村里的人再也说不到他了的,还不是要我们去料理,呜……”
“这又不是你的过错,你这么伤心干嘛?”墨善表情冷酷地说:“我们更可以一走了之的啊。”
“你说得出做得到吗?”墨蓉打住了哭声,抽泣着说:“墨安的老婆又骂墨安,又打电话给妈说要离婚。”
“她有那本事,就让她离好了,关我们屁事。”墨善火不打一处来:“她算老几,动不动就拿离婚来说事,也不怕别人骂她离婚专业户就是。都离过一次婚的人,还这般不识相,好歹墨安也不是什么残疾,还怕她离不成?”
“我跟妈也是这样说的,”墨蓉止不住又抹了一把眼泪,说:“我刚这样一说,老妈就拿头撞墙,说是我们做女儿地要逼死她,骂老爸没病装病,只会拖累了儿子,不得好死。呜……”
“那你就什么都不要说,随便他们闹去吧。”墨善说:“明天你就离开这个家,要么到要好的朋友那里玩上几天,顺便看看哪儿有合适的工作。如果找不到好工作,就等我出院,跟我去福建另找工作,不回家,看他们还怎么个闹法?”
“那老爸怎么办?”
“他这样的性格这样的脾气,就是病不死,也会自己把自己活活气死。”墨善想翻个身,刚一用力,腰椎上下的关节,有如一道闪电直接击过,全身神经似乎都缠住骨骼要向四周撕扯,是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撕心裂肺的痛。
墨善赶紧伏平身子,不敢再动。只痛苦地左右扳动一下脑袋,神情凝重地说:“老实说,我还真的后悔给他做了手术开了刀。如果不做手术,大不了,他也是现在这般折腾。大不了,责怪我们没良心不给他做手术好了。现在你看看,做了手术回家,养的稍微好了几天,就又要下地干这个干那个,说要自己赚点钱买吃的,说的我们都不给他饭吃一样。”
墨贤就这个脾气,大病回家后脾气不降反升。叫他不要干农活,他要生气。叫他不要挖他的那些草药,他也要生气。叫他不要吃那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的冷菜冷稀饭吧,他就更生气。叫他不要吃太多人家不要的猪油渣,他就跟我吹胡子瞪眼的,气的连买给他吃的水果也不吃。叫他安心在医院养病,他又跟医生吵架,还埋怨墨善和墨蓉不站他这边帮他去说理,不去找医院的责任,专说他自己不懂怎么调理。。。。。。总之,膀胱癌手术后的墨贤是越来越是怕死,也越来越是不讲道理。
“这次居然帮着墨安向墨泰要债讨账,太不像话。”
墨善说到这里就火不打一处来,她顾不上腰板的疼痛感,对着抽泣中的墨蓉又是一顿泄:“这就也难怪大哥一直对他们没好脸色,饶是我们姐妹俩这样那样的尽心尽力,劳心劳肺地在家侍候着他,他依然不会知足。在他的心里,女儿千好万好,也不如儿子一次的好,所以,我原先叫你辞职留在家里,是个特大的选择错误。老妈也与他一样的心思,她只会在你面前装疯卖傻,寻死觅活的在你面前要撞墙。换作是我,她也是不敢的,因为我根本不会拦她。真正想死、作死的人,我们能拦得住吗?你只是心肠太软,也不了解他们各自的心思,常常被他们砸中你的弱点,被他们的可怜,牵住了你的鼻子,不怕你不跟着他们走。我不一样,该同情的要同情,该可怜的要可怜。该是我们的责任我们要承担,而且要懂得怎样去承担,该是他们的责任我们就不必揽到自己身上。对于年老的父母,对于我们这样的父母和这样的兄弟,我们只能尽自己的本分做到更好,根本做不到他们眼里的最好。你明白吗?”
“我明白,你说的其实我都明白,”墨蓉还是擦着眼泪说:“我一说走,老妈就更不得了,不是要寻死,就是跑到马路上诅天咒地的骂人,什么人都骂。还会跑到村里那些带点亲的人家家里,把我们姐妹说个遍,说我们怎么怎么欺负她,把老爸丢给她一个人管。总之,我是在家也不行,不在也不行。善,你说我该怎么办?怪来怪去,都怪我自己的命不好,有这样的父母,偏还要碰上这样的大哥。如果他不做得那么绝,早把房子转到你名下。墨安他们也就不会在这个时候计较了。他们不计较,就不会闹离婚,不闹离婚就不会惹爸妈生气,爸妈不生气,我们也就安稳一些。不是吗?”
“这次闹出事端来的,应该是墨安和周爱菊,不是大哥趁机要离开丢下老爸不管的。”墨善安慰墨蓉说:“应该是墨安和爱菊太小气,自己生了横心要父母的房子,才硬说大哥以后会贪心地占了去。不管这房子写着谁的名字,只要不是墨安的名字,在老爸病死之前,早晚都会吵一次闹一次的。因为他们逼得不是大哥,而是我。只要我松口,把房子都给了墨安,咱们两姐妹都不要回来住,就天下太平了。”
“这怎么可能,父母还在,你还没出嫁,我肯定要回家。”墨蓉说:“如果你不在,墨家村有金山银山,我也不稀罕来看一眼。不过,现在只要父母说不要我来,我也落得个讨好,自然是不来的好,但这也是不可能啊,我走了,爸妈就更可怜了。”
正说着庄清提着保温饭盒进来,对墨蓉说:“墨蓉,你以后不能在你老妈面前说那样的话呢,她的媳妇可是天上的宝贝,哪有你让她离婚的说话份儿?”
“我又不是叫她去离婚,而是她自己要离。闹过不知有多少次了,每次都闹得鸡飞狗跳,却又不离,有意思吗?”
“不管有没有意思,你们做姐妹的,都不要去说话。就算他们问询你们,征求你们的意见,你们也坚决不表任何意见。”庄清说:“自古多是劝和不劝离,你们姐妹这样说你老妈的心头肉,她当然难过的要寻死觅活了。你们大可以一走了之,不予理睬,也比跟她起争执的好啊。”
“如果能一走了之,谁愿意在这里受这些闲气呢?庄清,我看你对善这么贴心这么照顾,我也就把你当成自家大姐一样,才让你看到听到刚才的那一幕家丑的。如果可以不回来,我都会买他奶奶的三千鞭炮回来,沿路放着欢送自己出这个墨家村,总算可以不要回来了。”
“这又是为什么?”庄清疑惑地看着墨善,墨善摇头苦笑,让墨蓉把刚才墨安电话里说的那些事从头到尾地说了一遍。庄清听后说:“这么看来,墨蓉你怕是到过年都没办法离开娘家了,如果你和墨善都有那样孝心的话。”
“可是,离农历过年还有近三个月的时间,我真的没信心熬过去。”
“那也没有办法。”庄清说:“看你老妈也挺可怜的,两个儿子又多那样,你们做女儿的如果都不担待她一些,她可真是活着艰难啊。”
“问题是,我们给她担待了,她还不乐意呢。”墨善说:“谁家有墨蓉这样的女儿,出嫁了还能回来这样照料父母、还受父母气的?”
“这倒是不多,但谁叫你们心善呢?谁叫你们是他们的女儿呢?这血缘就在那里,你们没得选择。”
“不一定,”墨善不耐烦地说:“等我吃饭先。”
庄清赶紧把饭盒子一一打开,摆好在床前的桌上,然后,与墨蓉一道,小心地扶起墨善坐到床沿边上,看着墨善狼吞虎咽的样子,开心地笑了起来,说:“对了,就是要这样才行。什么事都不可以搅的自己乱了方寸而吃不下饭,养不好自己的身子。墨蓉,你也别太纠结,待墨善吃完饭,我送你回家,就睡墨善那间去陪着你,让你好好的睡上一觉。等明天醒来,可能墨安和你爸以及你大哥他们都想通了,什么事也没生一样,高高兴兴地在医院里照顾着你老爸呢。”
“嗯嗯,我也好想哦。”墨善嘴巴里满满地塞着米饭,含糊不清地嘀咕了一句。
待到第二天早饭的时间,却只有庄清一人提着稀粥过来,告诉墨善说:“墨蓉一早就坐班车去医院了,让我告诉你,要等你老爸出院了,再来看你。她的心呀,软得不得了,你妈一大早上楼,在她面前掉了几点眼泪,她就无怨无悔地立即去了,冤枉昨晚吵的那么离谱,真是母女没有隔夜仇啊。”
“那是肯定的了,唉,”墨善长叹一声说:“她完完全全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我老妈正是紧抓着她这一弱点不放。”
“你怎么能这样说你妈呢?”庄清戳着墨善的鼻子嗔怪道:“你这小没良心的,就光有嘴说人家,你自己也不一样嘴硬心软吗?不过,你跟你妈的关系可能真没墨蓉好,不然,你住这里都大半个月了,你妈好像从来都没来看过你哦。”
“我又没病,要她来看什么?”墨善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也不免一阵悲凉。她又何尝不想有母亲来看看自己的女儿,陪着说几句话,哪怕就那么短暂的几分钟,哪怕就那么短暂的一次,可周莲花不会,墨善也就习惯的只是放在心里想想,习惯到了根本就没有指望。她故作淡然,说:“老爸住院的次数那么多,每次的时间都有那么长,她都不会去看,何况是我?”
“你老爸那是在县城,毕竟要坐车来去,她自然是不方便的了。而你离家这么近,她就是闭着眼睛也能摸到这里的,她怎么都不来看你一眼……”庄清看着墨善喝稀粥,若有所思地说:“她是不是不高兴看我在你身边照顾你啊?”
“她一直都是这样对我们几个姐妹的,”墨善咂咂嘴说:“我这辈子,带着回家来玩的女朋友有过不少,她从来都没有笑着相迎过。”
“哦……你完蛋了你,”庄清使劲捏住墨善的鼻子,一脸正经地问:“你给我老实交代,你这辈子到底有过多少带回家的女人?”
“啊呀,不痛的吗?”墨善甩下头,挣脱开庄清的魔爪,用枕头捂住鼻子,瓮声瓮气地说:“加上你,一打差不多了吧,应该够三桌毛将打的。”
“你……你个小不要脸的东西,”庄清又来找墨善的鼻子要捏,无意中向窗外瞟了一眼,看到一瘦小且佝偻的老太正在诊所的大门边向诊所的清洁人员询问着什么,那清洁人员把手指着墨善居住的房间方向。“墨善,那个好像是你妈哎?”
庄清不相信地又揉揉眼睛,惊喜道:“是你妈了,没看错。我们刚才都还说着她呢。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所以,古人就早早警告过世人,不要随便的在人家背后说人家坏话,十有八九,都会出现这样意料之外的状况。你自己躺好了,我下去接她。”
墨善还没来得及阻止,庄清就飞快地转身出了房门,下楼而去。不一会,却又耷拉着脑袋自先回来,扁着嘴巴,满脸不快地压低声说:“这老太太脾气还大着呢,扶也不让我扶。她上楼看你来了,我先出去避一避,免得她看到又不高兴。”
说完,她出房门朝着另一个方向转了身。她知道这诊所的也有另外的楼梯,用来作消防安全通道的。
别看这是私人诊所,这可是原先墨家村所属全乡人民的粮仓,安全消防设施相对齐全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