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三个字,我又好像明白,或许答案就在这些一起走过的年月当中。
和我母亲吃过饭后,我如同往常一样,坐在门口抽着烟。
“大哥,没出去走人户啊?”
陈上云提着一包方糖,晃晃悠悠走到面前来。
我点了点头,抽出一支烟来递给他,“都大年十六了,你才晓得来给我拜年啊?”
陈上云嘿嘿一笑,把手里的方糖扔给徐争,蹲在我旁边。
接过我手里的烟头,放在他嘴边点燃自己的烟。
我用胳膊肘轻轻打了他一下,“你小子,烟对烟,霉三天,火柴都买不起了不是嘛。”
陈上云嘿嘿一笑,“我爹说了,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能省一根火柴是一根咯。”
我轻轻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只觉得这小子有些好笑。
我和徐争,还有白脑壳,都很喜欢他。
陈上云算是一大群那个年龄段少年的缩影。
家庭条件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
父母也是那个时代下父母的缩影,早早让他下学,开始跟着干农活,给大队养牛。
他觉得我们这些动刀动枪的混子神气,日不死,想要跟我们一起玩。
但真到了需要刺刀见红的时候,他又会暴露出一个孩子的本性。
陈上云若是遇见一些个坏种,会管他这种孩子要钱要粮,要他去干各种坏事。
去欺负他,去看他出丑,从而获得一丝快感。
人之初性本善还是本恶,这个争论持续了几千年,诸多大家名士都没有吵出个结果。
我自然也不敢往下定义,说人性本善还是本恶,但我确实见过,没有丝毫利益也会去做坏事,去欺负人的坏种。
能够在我故事当中留下一个名字。
不管是我林冬夏,还是徐争,白脑壳,陈强刀疤或者瘤子罗锅,大勇那些人。
都是天生狠种,手里有刀,逼急眼了就敢杀人。
陈上云和我们这些不一样。
他是西南那一方喀斯特地貌,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的黔州,养育出来普通的孩子之一。
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我很想去粉饰自己,说自己是一个好人,说我天生有大胸怀。
我不是坏种,我是个侠肝义胆身上有几分侠义的江湖人,所以我一直跟陈上云玩,从来没有为难过他,作弄过他,是把他当第一个弟弟。
但我始终需要正视自己的内心,我不是个好人。
不管因为什么原因走上这条路,这些都不足以支撑我去将自己定义成,一个逼不得已去做坏人的……‘好人’。
我如此善待陈上云,不过是为了从他身上获得满足感。
获得一个跟应声虫一样的人。
处处捧着我,抬着我,真心实意喊我大哥,带着羡慕的眼光去看待我的人。
我需要这样的一个人,来抚平我童年以及年少时,被陈家几兄弟欺辱留下的创伤。
所以即便知道陈上云不是一个混的人,我依旧将他留在身边,让他叫我大哥。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我小弟,我是他大哥。
他因此为荣,我也乐得如此。
我一直在想,如果陈上云没有遇见我,他是不是在过了十七岁那个懵懂的年纪。
会自己和我划清界限,然后跟那片土地上所有男人一样,娶妻生子,如今儿孙满堂。
……
1983年农历正月十六,陈上云给我拜完年后,趁着夜色回家。
半路被人塞了四块毛玻璃,逼迫他吞下去。
第二天被尸体被人现在鱼塘边。
柳巷镇八十年代第一场命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