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五日晚,宋若桐来到母亲屋里,大姐和弟弟也在。
明日便是她出阁之喜,她的心情有些复杂,有喜悦,有忐忑,甚至还有一丢丢害怕。
宋母见她进来,便先让宋若萍与宋修濂出去了,她有些私房话想与小桐单独说说。
“来,小桐,坐到娘身边来。”
大女儿和儿子出去后,宋母唤她。
宋若桐过来,挨着母亲坐下,头靠进了母亲怀里。
“娘”她轻唤一声,鼻子酸酸的。
宋母将她又揽紧了一点,长长拉了一声“小桐啊”声音里有疼爱,也有不舍。
“明日你便要出嫁了,娘有些话说与你听,你可要一一记下了。”
宋若桐仰头看了眼母亲,眼含期许“娘,您说吧,我听着呢。”
宋母揉了揉她的丝,所叙之事娓娓道来。
“这婆家不比娘家,你嫁过去了,嘴巴甜点,腿脚勤快些,凡事以公婆为主。早上起床要先于公婆,晚上晚睡于公婆,饭桌上,公婆不动筷你便不能动。还有,决不能在丈夫面前说公婆的不是。明白吗”
宋若桐点点头,表示明白。
“这公婆事说完了,接下来便是你丈夫,家里事公婆做主,外面事丈夫做主,你行事一定要规矩本分,万不可逾越。明白吗”
“嗯,明白。”宋若桐又点点头。
“这公婆与丈夫的事说完了,接下来就是小姑子。小姑子年龄虽不大,在家里的地位却不容小觑,你若与她关系处好了,这家里的矛盾啊至少省去了一大半。”
母亲的话语重心长,宋若桐听得认真,将其一一记于心上。头埋在母亲怀里,想到明天就要嫁作人妇,再不能在这个家里,心中酸楚,竟是要落下泪来。
“娘,我舍不得你,舍不得姐姐弟弟,舍不得这个家。”一句话完,泪水不受控制夺眶而出,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宋母心里也是百般滋味,但她又不能像女儿那般任性撒出来,只能竭力克制住。
“傻丫头,娘又何尝舍得下你,可这姑娘家大了终究要嫁人,做娘的也留不住。你所要做的便是做个安分守己的媳妇,进了吴家的门便是吴家的人,凡事以婆家为重,娘家是次要。”
“元聪那孩子是个可靠之人,你嫁给他不会吃亏。就是你那婆婆,我与她接触过几次,看得出是个不好对付之人。不过你也别太在意,做长辈的为难你几句,你受着就是,万不可与之顶嘴冲撞。你是个明事理的丫头,娘相信你不会做出出格冒失之事。”
宋母长篇大论一大堆,顿了顿,又继续说“丫头,娘与你说这么多,就是要你在为人妇的路上少走些弯路,你可要记下了。凡事退一步,前面的路才会更开阔,只有你过的顺心顺遂了,娘才会安心。明白吗”
宋若桐重重一点头,声音哽咽,一度说不出话来。
晚上,她躺在床上,望着树梢上挂的半弦月,心里没个滋味儿,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家,明日她便要离开了,这里的一桌一椅,一树一木,一花一草,她都熟稔无比,她舍不得这里啊
这一晚,宋若桐失眠了,长了十七岁以来的第一次失眠。
翌日,一声鸡鸣,天光破晓。
今日是秀才姐姐的大喜之日,村里人早早爬起了床,过来热闹庆贺。宋家人也不例外,天不亮就爬起来为嫁女之事忙碌。
二姐宋若梅也从镇上赶了来,进门碰巧看见三妹由几个年轻妇人伺候着梳头妆扮,便从一妇人手里接过梳子,亲自为妹妹梳扮。
“妹妹,你今儿个可真美”
铜镜中映照出一张娇俏灵动的脸。
“就是这眼睛,怎地肿成这样,可是想妹夫想的”宋若梅抚着妹妹的肩,玩闹镜中之人。
“二姐”宋若桐嗔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正经了,何苦来打趣我”
宋若梅笑笑,继续给妹妹梳头,“二姐就是想要你高高兴兴的,二姐也是过来之人,岂能不懂你的心思。突然离开生活了多年的家,对家人恋恋不舍,这也是人之常情,时间长了便就好了。再者,二姐家离吴家不远,你若嫌闷了可以来找二姐玩,咱姐妹俩说说话唠唠嗑,做个伴也好解闷。”
宋若桐应声“好”,脸上露出了喜色。其实从坐在梳妆台前起,她心里就没昨晚那般伤感了。吴家离娘家也不远,想家了她就回来看看,再不济镇上还有二姐,有什么事她可以找二姐诉说。
想至此,宋若桐心里舒缓了许多。
嫁新娘的容妆沉重又繁琐,费了小半个时辰,宋若桐的头才梳好。接下来是脸部妆,敷粉、画黛眉、点面靥,描斜红,涂唇脂一步都少不了,待这些步骤全部完毕,已近午时。
伴随一阵锣鼓喧天声,吴家接亲来了。
“快,红盖头遮上”一妇人喊道,将桌上的一块红布呼啦一抖,盖在了宋若桐头上。
锣鼓声越来越近,村民们按捺不住兴奋,纷纷跑去相看,将迎亲的队伍围困了住。吴元聪从高头马上下来,一路由村民簇拥着来到宋家。
锣鼓声不停,鞭炮声齐鸣。宋若桐一袭红妆,由两个姐姐搀扶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