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安守不语。
“他说到那人的时候,眼神都闪着光,”江夫人嘴角噙着笑,伸手覆在江安守的手上:“我熟悉那种眼神,那个人对他来说是特别的。”
江安守终于没忍住:“可他是个男人。”
江夫人脸上的错愕一闪而过,便又归于祥和:“若是如此,你我更不应该阻止他才对。”
她顿了顿,见江安守不接话,继续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此间男风虽不少见,却总容易让人谈之轻贱,终归不是一条好走的路,你不愿行儿今后步履维艰,对吗?”
那最后两个“对吗”又轻又软,高空落下的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似的,坚定又温柔地裹住了江安守强烈的抵触心理,让他整个人都松了松。
江夫人觑着他的脸色:“可正是因为这条路不好走,你我身为他的至亲,才更不应该在他荆棘密布的路上再插上一把刀子不是吗?”
江安守宽厚的肩背猛然一颤。
他确实不曾想过。
他只想把儿子从歧路上拉回来,却从来没有考虑到这么做很可能只是先于所有“假定”会轻视他们的人给他捅上第一刀。
他默然低头坐了许久,江夫人就陪在边上,也不出声。
江安守终于抬起头,把自家七窍玲珑的夫人拥入怀中,叹息道:“你总是比我周到。”
江夫人笑而不语,垂下眼去,忽而喃喃道:“行儿他从小离家,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们之间相处的时间远比记忆中的要多得多。”
江安守不以为然,笑道:“他在你肚子里待了十个月,可不比记忆中的多了吗?”
江夫人笑骂:“去你的。”
老夫老妻的花腔被窗台上的鸟儿听了去,欢快地蹦跶了两下,展翅腾空而去。
莫庭晟一如来建安城时一样,坐在马上摇摇晃晃,以手作挡抬眼看了一眼。
“看什么?”江翊没话找话问道。
莫庭晟想说“你看不见吗?”可话还没出口又觉得两人如今有所不同,总这么呛声好像也不太好,便简明扼要地答道:“鸟。”
“。。。。。。”江翊小心翼翼地驱马上前,凑过脸去:“你心情不好吗?”
两人虽然各骑一匹马,却挡不住江翊手长脚长,这一凑,一张脸差点就怼到自己脸上来了。
莫庭晟往后躲了躲:“嗯?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江翊缓慢回正身体,苦笑道:“你是不是不希望我跟着来?”
莫庭晟:“啊?”难道他不是看到自己的留书才能这么快跟上来的吗?
江翊垂头丧气:“是不是我误解了你的意思,所以你生气了?”
莫庭晟:“哈?”怎么自己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哎——”江翊长叹了一口气。
莫庭晟:“嗯??”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他懵里懵懂,赤云却看不下去了,反拽了一下他手里的缰绳,凑过去在江翊座下的那匹马的脸上“吧唧”了一口。
江翊愣了。
莫庭晟傻眼。
两人尴尬对视半晌,捧腹笑开了。
两人两马正走入一条山间小路,笑声惹得那些枝头跑跳的松鼠都停下了脚步,探出头来张望着。
笑过,江翊不自觉轻叹了一声:瞧瞧自己,连马都不如。
“江翊。”
正想着,忽听这么一声,背脊一挺,不敢转过去,却听赤云的马蹄渐渐落后,再停止,他才觉得奇怪。
回头去看,就见莫庭晟翻身下马,朝自己走过来。
林间枝头的树叶间隙流泻而下的光缥缈迷幻,那人步步破开溢彩靠近,肩上、梢都跃着点点破碎的浮光。
恍惚间,和当年的少年将军重叠在了一起。
江翊忘了该给出反应,忘了该下马迎上前去问他“出了什么事”,就只是浑然无我地呆坐在马背上,眼神一直跟着他,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
而后衣领被人揪住,用力向下一拉。
他下意识攥紧缰绳以防自己摔下马,只有上身被拉得弯了下去。
脸颊上传来一阵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