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温琰对父亲也早已失去敬重和依赖,这世上已没人管得住她。
晚上约朗华、青蔓吃饭,在家里,简陋的四方桌,点着一盏煤油灯。她家到现在还没用上电灯,如今一度电是两毛八,能买四五斤大米,够吃好几天的。
“温叔叔又不在啊。”朗华夹菜,喝酒“他一天到晚乱混日子,不要死在外面了。”
青蔓皱眉,用筷子敲他的碗,“砰”。
朗华满不在意地笑笑。
温琰叹道“我自顾不暇,懒得管他。”
“生意不好做啊,诶,这两年闹旱灾闹饥荒,米价上涨,我要是买得起轮船,去国外运洋米回来,那就赚疯了。”朗华告诉她们“你们晓不晓得,从越南西贡运米到上海,运费每吨十四美元,一趟来回就能挣几万美金,这还只是运费。如果我们自己卖米,以现在的行情,高价抛到米市,以后躺在床上数钱,数到手抽筋”
温琰见他做出手抖的样子,笑起来“轮船好贵嘛。”
“我听说上海有家轮船公司向挪威华伦洋行订购了三艘海轮,共计两万吨,价格一百万美元。”朗华如数家珍“八年前,卢先生凑了八千块大洋,在上海买下一艘载重七十吨的浅水轮,创办民生公司,现在已经快统一川江航运业了。你说说看,这些实业家真他妈吆不到台厉害。”
青蔓不喜欢他讲脏话,更不喜欢他的言论“这下闹饥荒,好多穷人都饿死了,你们还想买大米囤积居奇,国难财”
朗华脸颊浮现醉酒的红晕,双眸稍显迷离,身体歪向她笑道“我不穷吗我也是穷人,你怎么不可怜可怜我”
青蔓冷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你要是非说自己穷,那就洁身自好,修养品德”
话音未落,朗华出一声轻笑“听不懂你说的那些,老子就想挣大钱,住洋房开汽车,不然活着有啥意思你是仙女,不愁吃穿,我是俗人,一顿不吃饿得慌,根本不是同一路的。”
青蔓沉下脸,被他的歪理气到,竟把眼睛给憋红了。
温琰知道她在乎什么,忙挨过去“我跟你绝对是一头的。”
朗华抿酒“人家是书香门第,嫌我们身上有铜臭,熏到她了。”
青蔓心里突突直跳“你啥子意思”
“你啥子意思”朗华掏出一个扁平的赛银烟盒,手指灵活转动打火机,点燃烟,又递一支给温琰“你要不要”
青蔓忍无可忍,站起身,一把将那盒烟砸落在地“你自己不学好就算了,还把琰琰拖下水,她才十四岁,跟你抽烟喝酒,尽学些坑蒙拐骗的把戏,以后还有前途吗你想害死她啊”
朗华丢下打火机亦站起身“你看不惯我那些把戏可以不看,琰琰跟你不一样,她上不起教会学校,没学过洋文,更不像你那么会读书,还有一个好爷爷当靠山你说我害她呵,当今这个世道,不变成人精活得下去吗她乖乖做个好人,穷困潦倒,你就高兴了是吧”
青蔓攥紧双手“我不想让她走歪门邪道”
朗华冷笑“我不想让她饿死,有啥子错”
两人瞪住对方,也不知哪里来的仇视,忽然间剑拔弩张。
温琰忙打圆场“喂,我真的没那么容易饿死”
青蔓狠狠白了朗华一眼,扭头就走。
温琰跟上去“不要生气嘛。”
“你看他那个死样子”青蔓胸膛起伏“动不动就讽刺我的家庭背景,啥书香门第我教人向善不对,劝人读书还不对,欠他了啊”
温琰哄半天,无果,回到家来,朗华喝得大醉,拍桌骂道“她就是看我不顺眼,一天到黑板起个脸,不管我做啥子都要念,比我妈还管得宽”
温琰说“人家青蔓还不是为你好。”
朗华眼眶泛红“我烂泥扶不上墙,不走正道,我就是流氓、混混,没得前途,妨碍她啦”
温琰挠头“她也没说你是烂泥流氓”
“你看她那个语气、那个表情,还用说吗她从心底里面就瞧不起我”
唉,她哪有瞧不起你,分明是喜欢你,才会多费口舌,忧心忡忡,要是不喜欢了,只怕连半句话都懒应付啊。
温琰叹气,不知这两人该怎么办才好。&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