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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人何处连天芳草望断归来路（第1页）

伴随着哒哒的声响，老人走出地洞，出现在众人面前。

是个佝偻身形的老妇人，头花白却梳理得十分整洁，一手拄着一根拐杖，一手抱着个篮子。众人都愣在原地，只有黎士滇最淡定，扶着老人的手臂，说了声小心脚下。

“年轻人啊，我也就看你有些出息，比那些没礼貌的小孩强多了。”老妇人称赞道。

“阿婆过奖了。”黎士滇放开手，强装镇定使得他手心里全是汗。

“你们都是从哪来啊？怎么找到我这来了？”老妇人很是喜欢黎士滇，将菜篮子挎在胳膊上，拉过黎士滇的手，像奶奶拉着孙子一样，语气变得十分慈祥。

“我们路过此地，没地方住了，是一位路人把我们指引到这来的。”知道老妇人是活人之后，黎士滇逐渐放下心来。

“都找到我这了，也真不容易。我这已经许多年没人来过了，也难怪你们会害怕。走吧，楼上的客房都空着，我带你上去。剩下你们这些人，都在客堂睡吧！”

“为什么！”不满的声音同时响起。

老妇人拐杖敲地：“你们几个先学会尊重人了再睡床！”

杨慎松开黎士滇的腰，小心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你？”老妇人这才注意到黎士滇身后还跟这个小少年，长得清清秀秀，倒也没给她留下太差的印象。

老妇人拐杖点了点黎士滇：“他让你睡哪你就睡哪。”

“啊？”杨慎一慌，黎士滇都当自己不存在一样，还能给自己安排住处？可是转念又一想，那自己不就想睡哪个房间睡哪个房间了吗？

“可以可以。”杨慎立刻点头答应。

“阿婆教训的是。不过我们也是些赶路的人，只会在这里住一晚。天寒地冻的，让我这些兄弟们冻坏了也不好，还是让他们到房间里睡吧。”黎士滇道。

老妇人看了看黎士滇认真的表情，眼神中充满了欣赏，嘴角不自觉扬起笑意。“真是个善良的孩子，和我家老头子一模一样。好好，你让他们睡哪就睡哪吧，老太太我就不管了。对了，你们吃饭了没有啊？我给你们做点吃的吧，正好刚从地窖里拿出来一些蔬菜。”

老妇人拍了拍篮子，黎士滇这才注意到，里面是一些好存放的蔬菜。

原来这个洞是地窖。听说北方这边的住民为了冬天也能有菜吃，会专门储存起来防止腐烂。黎士滇还是头一次见这种东西，在嘉康王城，还从来没有过缺粮少食的事。

难怪前人说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要不是此次北行，他还不知道这边人的生活是如此艰辛。

“好啊好啊。”一听有吃的，杨慎第一个拍手叫好。

其他人也都懒得计较了，跟老妇人道了声谢，纷纷去客堂坐好等饭。杨慎叫上马开戈，找了些工具把坏了的门重新装上了。

黎士滇则跟随老妇人进了厨房，笨手笨脚地帮她打下手。他还从没下过厨，连打土豆皮都要老妇人现教。

可老妇人一点不嫌弃他，脸上挂着笑容，声音慈祥而轻柔，黎士滇有时会恍然产生一种幻觉，身边这位不是老人，而是一个正值青春的婷婷少女。

“阿婆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吗？自己经营一家客栈？”黎士滇问。

“是啊，已经三十多年了吧。”阿婆将洗好的土豆拿到案板上，布满皱纹的手拿起菜刀，十分娴熟地切成一个个小块。

黎士滇看得有些入迷，同样是刀，他们手中握的，是要去夺人性命的刀，阿婆手中握的，却是能让人果腹活下去的刀。

都是利器，却有着天壤之别。

“那阿婆的家人呢？”黎士滇问。

“都走啦。丈夫几年前带着儿子去了战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说到这些，阿婆的语气中没有丝毫涟漪。黎士滇不觉得阿婆是个冷漠的人，或许，是这么多年的孤独生活让她习以为常了吧。

“抱歉，勾起您不好的回忆了。”黎士滇说。

“没有没有。”阿婆笑着摆了摆手，将切好的土豆放进盆里，突然哎呀一声，转过身来对黎士滇说：“小伙子，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去地窖里再取些菜？”

“好，我这就去。”黎士滇起身拿起菜篮子。

阿婆提着油灯跟在黎士滇身旁，在阿婆的嘱咐声中，黎士滇小心下到地窖中，意外地现这个地窖还很大。周围一圈全是木板搭的架子，菜就放在上面，堆得满满的。

“小伙子，装满了就快上来，下面空气不好，不能久留。”

“诶。”黎士滇答应一声，按照阿婆的指示装好菜，便踩着梯子爬上来。

梯子年纪也不小了，一块木条突然支撑不住黎士滇的体重，咔嚓一声断了。

黎士滇脚下一空，一手提着菜篮一手提着油灯，危机之中腾空的脚勾住了梯子的一边，才没有摔下去。

只是下巴在梯子蹬上磕了一下，擦破了皮。

“小伙子，没事吧？”阿婆急忙跪在地上伸手下来，黎士滇将油灯递上去，道了声没事。

爬上来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和阿婆回到厨房继续洗菜。

阿婆取了些药粉来给黎士滇擦下巴：“瞧你这么不小心，要是弄花了这么好看的脸，可白瞎了。”

黎士滇笑了一下：“没事，一点小伤而已。”

“傻孩子。”阿婆笑着嗔怪一声，眼中却渐渐闪烁出晶亮。“你呀，和我家那口子一样。觉得自己什么都行，就什么事都要替我扛着。看到有人欺负我了他要出头，看到有人破关了他也要出头。毅然决然带着儿子去参军，说是一定会打退敌人，绝不让他们入关来，绝不让他们靠近我一步，碰我一根头。”

“这一走，七年了。北庭外的那个什么部落一直也没能进来，一定是我家那口子在那守着呢。”

“您丈夫在北庭？”黎士滇问。

“是啊。什么时候北庭太平了，他就会回来了吧。”阿婆念叨着。

“可以告诉我您丈夫的名字吗？我们此行也是去北庭支援，说不定可以帮您带个好。”黎士滇说。

“你们也是去北庭参军的？现在的年轻人啊，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打仗。也不管家里人有多担心，有多想念。”

阿婆的声音逐渐哽咽起来，心里分明还为丈夫和儿子骄傲着，可那骄傲，却是他们以命相搏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