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婉走过去一瞧,原是盲道被乱停乱放的自行车占用。没了“直线轨道”,黎既白陷入被动的莫名焦虑中,然后一声不吭地扛车、挪车。
季婉帮忙挪开了那些乱停自行车,黎既白这才如释重负似的长舒一口气,继续前行。
“谢谢你。”
这是黎既白对季婉说的第一句话。他的声音清朗好听,像是夏末漱过耳畔的一泓清泉,令人心里小鹿乱撞。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季婉每次走过A大物理研究所至食堂的那条林荫道,不管有没有“偶遇”黎既白,她都会习惯性地将人行道上的障碍物清除。
季婉还发现,黎既白总是在中午12点30分准时出现在研究所旁的食堂,坐在最里头靠窗的固定座位上,饭菜永远选择一、二、三窗口的三菜一汤,雷打不动。哪怕这三个窗口时常会冒出诸如“月饼炒草莓”这样雷人的菜式,他也照吃不误,绝不会去第四个窗口打菜。
他好像讨厌所有带“4”的数字。
有次季婉瞧见他的专属宝座被两对小情侣占了,只剩下隔壁44号桌还有两个空位。黎既白便端着餐盘站在44号桌前,微微拧起眉,唇线抿得极紧。
季婉担心地询问了两遍,男人才慢吞吞回答:“我不喜欢这个数字。它看起来像是两把锋利的匕首,很危险。”
季婉还是第一次听人说某个数字危险,不由乐了,问他:“要是你做题目遇见这个数字,又怎么办呢?”
黎既白用一种很严谨的口吻说:“那不一样,物理是特别的。”
这是时隔三个月后,黎既白第二次开口对她说话。
逻辑奇怪,又有点诡异的萌感。
……
“俗话说得好,女追男,隔层纱。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室友姐妹嗑着瓜子,给季婉出谋划策,“你呢先对他嘘寒问暖,每天刷刷存在感,时不时再做点爱心便当送过去,这就叫‘润物细无声’,冰山见了也得融化。等哪天你不找他了,他心里空落落的,主动来找你,这事儿呀多半就成了!”
季婉眼睛一亮。
研究美食么,她可擅长了。
大学宿舍管理严格,不许用大功率电器,季婉便偷偷买了个不太费电的电饭煲和电饼铛,时不时做点日式便当带去A大——当然,电费她主动承担了大半,做出来的便当也会给室友留一份,请她们帮忙掩护。
临近寒假,京城下了一夜的大雪,满地银装素裹,黎既白迎来了他的十八岁生日。
季婉精心做了份牛肉蛋包饭便当,金黄的嫩蛋上用鲜红的番茄酱写着“Happybirthday”的英文字样,旁边还点缀着心形的胡萝卜与八爪鱼状的煎香肠。
她将便当置于保温盒中,在寒风冷冽中狂骑十五分钟自行车,赶在12点30分之前来到A大研究所旁的食堂,占据风水宝座。
过不久,黎既白果然准时出现,端着餐盘坐在固定的位置上。
季婉将自己做好的便当推过去,大大方方说:“黎既白,你吃我的这份吧。”
黎既白一边闷声吃饭,一边翻阅一本厚厚的理论天体物理书,对外界的动静不予理睬。
季婉没得到回应,索性将蛋包饭快而轻柔地倒入他的餐盘中。
黎既白光顾着看书,下意识夹了一筷送入口中,随即愣了愣。
半晌,他略显疑惑地移回视线,看向盘子里凭空出现的金黄蛋包饭。
番茄酱写就的英文有点糊散了,好在还能辨出形状,温热馨香,有着和食堂饭菜截然不同的柔嫩美味,几乎入口即化。
季婉笑得眼如月牙,凑近说:“生日快乐,黎既白。”
黎既白扭头,盯着她的脸看了很久,久到季婉心跳加速、脸颊发热了,才慢吞吞问她一句:“你是谁?”
“……”
季婉只觉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满身热意褪了个干净。
这半年来,季婉至少制造了十多次“偶遇”,每次都会主动热情地同黎既白打招呼。
十多次啊,连A大草坪里的那只小黄狗都认得她了,黎既白却连她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季婉哭笑不得,很快重振旗鼓,清了清嗓子重新介绍道:“你好,我叫季婉,季节的季,温婉的婉,是隔壁B大医学院的大二学生。”
黎既白还是疑惑,清清冷冷问:“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
“A大的论坛里有你的个人资料呀。”
季婉明朗一笑,眨了眨眼睛问,“蛋包饭好吃吗?以后我还给你做好不好?别吃食堂了,你没发现大家都不喜欢去那几个窗口打饭菜吗?”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给我做菜。”
黎既白用那双漆黑而执拗的漂亮眼睛看着她,平静地问,“我和你不熟,也没有构建深入的社会关系,为什么要给我做菜?”
季婉那双有些上挑的眼睛便微微弯了起来,柔和的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腼腆,鼓足勇气说:“因为,我好像有一点喜欢你呢。”
黎既白神色没有半分波动。
他“哦”了声,低头夹着餐盘里的蛋包饭,说:“我不需要你的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