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提醒柳静颐,要想打听文书里没有记载的隐秘,最好的办法是府中的下人、伺候的丫鬟、厨房的婆子、尤其是那些上了年岁的婆子,最喜欢打听家长里短,且背后乱嚼舌根。她们最大的本事在于,如果哪个府中公子少爷出门很久不露面,在这些婆子嘴里,这些公子哥们大概率就是“犯事儿了”。或许是因犯了事被赶出家门,或者在外面犯了事,不敢归家等等。最离奇的是张员外家的孙子,如今已经在鲁州齐县县衙任县尉一职。在其尚未高中时,赴京科考,因一直未高中,长年居京城读书,七年不曾回陇右,一朝中榜,被授正八品县尉一职。其上任之前返乡探亲,在路上碰到其姑父王员外,王员外一脸惊讶:“你。。你不是坐牢了么。。什么时候出来的?”
彼时张县尉顿时脸色一黑,怒道:“我又没犯事儿,为什么要坐牢?”
一时间,此笑谈被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广泛流传在街头巷尾。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过是李员外的女儿的奶娘的表妹的女儿刘氏,去了京城大户人家做丫鬟,一朝攀上高枝,给主家做了妾,一日随当家主母去庙里上香时,路过京兆尹,时值张县尉因为同窗涉及官司,需出堂做证。刘氏认出张县尉,下意识认为其惹了官司。后来刘氏之母去京城探望她,这事儿也因此传回陇右。一时间,张家孙子长年不归,原来是惹上官司的说辞不胫而走。当时张家老太爷因为此事还急火攻心而病倒。后张家派了人去京城,才弄清事情的原委。但外界不明所以的人,一日不见到正主出现,这流言一日便无法消散。唾沫星子淹死人。这些婆子们嚼舌根的本领,让人生畏。因而一般府上都严令下人私下议论主人,违者赶出府。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也总有主人管不到的地方,大户人家的隐私,便在这些婆子们的嘴中生存下来。想道这里,柳静颐眼睛一亮,心下想着:“这着实是个好路子,要取得这些婆子们的信任,先得给她们好处,可这些长年混迹于府内的老油条们,普通的金银好处,少了入不了他们的眼,多了拿不出。。”
既然要唱戏,那么自然就得先搭好台子。柳静颐便迫不及待的向焦震提议,虽已是傍晚时分,但柳静颐迫切的想要提前得到荆子言要她打听的消息,她顾不得那么多了。要在提刑司衙门内设义诊,为提刑司衙门里的下人婆子诊病。他们一路走来,现这陇右一向物资匮乏,民生多艰,缺医少药,即便是府衙里的官员,想要找一份医术高明的大夫,都是难上加难。“义诊?”
听到这个提议,焦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解的问道:“专门为下人婆子诊病,这有些让人难以理解。”
“大人,其实这义诊只是个名头,更多的是借着义诊的名义,打听一些陇右的事务。”
柳静颐向焦震说明内里。焦震恍然,点点头,叹道:“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方法,只是仅限于提刑司衙门里的下人婆子,未免太局限了些。既然要义诊,我们就把这范围扩大,面向整个陇右的平民百姓。”
看着疑惑的柳静颐,焦震笑着解释道:“柳大夫,你可知,一些隐秘传闻,越是平民百姓,知道的越多。他们知道的,甚至比官府里的下人还要多。”
柳静颐会意。“柳大夫,明日我让手下去城里转转,寻一处沿街的宅子,以提刑司府衙的名头租下,由柳大夫开堂坐诊,这样也显的更为郑重些。”
“一切全听大人吩咐。”
柳静颐转头正要离开,又听到焦震问道:“柳大夫,师爷怎么杨了?”
“回大人,我家公子一路舟车劳顿,有些体力不支,我已为他开了方子,这会儿在休息。”
焦震无声的叹息:“这师爷天资聪颖,假以时日一定能够成为一代才俊,可惜天妒英才,这身子骨。。。”
想到这儿,焦震又仔细嘱咐柳静颐:“柳大夫既然是师爷身边的人得力之人,万望柳大夫能够保得师爷的性命,如果需要什么药材就告诉我,我来想办法。”
闻得此言,柳静颐拱手一礼:“柳静代我家公子谢大人。”
走出焦震的正堂,柳静颐回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她心下如明镜:纵然焦震贤名在外,可他办案的水平却不敢恭维,柳州府的几个案子,皆是荆子言协助所办,所以对于身在陇右的焦震而言,荆子言对于焦震的价值不言而喻,因而他不能让荆子言出事。所以无论是出自真心,还是为了方便利用,至少焦震真的不希望荆子言英年早逝,那么这药材的事就能够解决大半,或许她的知子药炉也能在陇右开起来。陇右缺医少药,柳静颐在来的路上就有所耳闻,只是她没有想到,这陇右药材缺失的程度出她的想象。焦震答应义诊之事,让柳静颐觉着荆子言所吩咐之事有了眉目,便箭步来到荆子言房中为他诊脉。只是刚到门口,现墨雨还守在门外,便问道:“墨雨大哥,寒澈大哥去抓药可回来了?”
墨雨摇摇头,嘟囔道:“这都去了大半天了,还没见个人影。”
话刚落音,就见寒澈气喘吁吁的朝东花厅走来。“静姑娘,这是公子的药,劳您看看可有缺失的?”
寒澈好不容易喘了一口气。“缺失?”
柳静颐诧异的瞪大了眼睛。“静姑娘,您是不知道这陇右抓药有多难。”
寒澈抱怨道:“您这副药,我几乎跑遍了整个陇右的四坊九门。这药是真不好找,一个药房根本抓不齐。”
柳静颐诧异,这副方子只是普通方子,并为涉及什么名贵药材,在这陇右却依然抓不齐。她打开包好的药,仔细检查了里面的药,幸好未有缺失。“静姑娘,这最后一味药,还是我从一个商户家里找到的。整个陇右的药房都没有这味药。”
寒澈的话虽然不大,却像一块巨石砸在柳静颐心里。“来人。”
一声阴沉的声音从房中传来,柳静颐三人鱼贯而入,纷纷拱手作揖:“公子。”
荆子言听到他们在门外的对话,让寒澈将抓药的情形详细的说了一遍。寒澈回话间,紫苏已经将柳静颐惯用的煎药器具端来,柳静颐一边为荆子言煎药,一边听着寒澈复述。当听到最后一味药的来源时,荆子言忍不住问道:“是一味什么药,居然整个陇右都没有。”
“公子,这方子最后一味药是肤如。”
柳静颐记得,这味药陇右地带是主要产地,这位药,如果说在南方一带稀缺能够理解,可在药材原产地稀缺的药,此事本身就透着怪异。柳静颐解释:“公子,这肤如原本就产自陇右一带,这原产地反而没有这味药,也是奇事一桩。”
柳静颐的解释,让荆子言心底一沉。这并非一句奇事能解释的通。荆子言看着柳静颐仔细的将药倒入药锅中,陷入沉思。良久,他才沉声道:“静儿,这肤如的功效是什么?”
“回公子,这肤如主清热泻火,凉血解毒等功效。内用荡涤肠胃实积,外敷可清火、消肿、止痛。《药性本草》中有记载,其还主小儿寒热时疾。“如此看来,此药也并非治疑难杂症所用之药。。。”
荆子言顿了顿,吩咐寒澈和墨雨:“明日你二人去查清陇右内的百姓是否长年患病,需长年用药,尤其是需要这味药。还有,为何一个普通老农家里会存有这味药?”
柳静颐时不时的将药材添入药锅中,看着滚烫的药锅中汤药不断翻滚冒出沸腾的热气,她心下越来越沉重,担忧的望着荆子言说道:“公子,这陇右越来越怪异了。”
荆子言让寒澈和墨雨退下,只留下柳静颐和紫苏在厅内伺候。柳静颐将焦震答应义诊的事情告诉荆子言。“公子,焦大人的意思,这义诊以提刑司的名义来设置。”
“静儿,你也太冒失了。”
荆子言责备道。“我不是说等摸一下这陇右的情况再做打算么。”
“公子,我其实是想在府内开个义诊,为府里的下人婆子诊病,顺便打听一些事情的。可焦大人说既然是义诊,就把范围扩大,焦大人说这陇右的隐秘,寻常百姓或许知道的更多一些。”
说完,柳静颐将煎好的药倒入碗中,端给荆子言。这药极苦,荆子言闻着药味皱了皱眉头道:“这药太热了,先放一边晾一晾。”
听闻此言,柳静颐便知,荆子言为她的自作主张生气了。柳静颐只好将药放在荆子言的榻边,轻轻跪在塌边低头听训。只听荆子言说道:“静儿,这药刚刚从药锅中倒出,再心急也无法喝入口中,即便是再心急治病,一碗药下去也无法立竿见影。凡事就如同这滚烫的药一样,不能心急。”
荆子言并不赞同柳静颐过早的在陇右开堂坐诊,毕竟他们初来乍到,对陇右的情况不甚熟悉,更何况,陇右这种种怪异的事情,荆子言一直觉着,有一股阴影笼罩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