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移顺着陈言给的定位找过来的时候,网球场边上有那么三三两两站在路边驻足的人,好像在观看什么,也有同学走过来走过去的,都会把目光集中到那个位置一会儿,虞移远远的还以为有什么热闹好瞧,但是看手机自己马上就要到陈言的位置了,心想不会是学长作什么死晕倒了之类的吧,然后心里有点慌慌的,赶紧一溜小跑,跑到近前虞移脚步一停,刚才跑得快了有点岔气,他叉着腰微微驼着背,却又根本压抑不住那股笑意,一边调整呼吸一边疼的直不起腰,还掏出手机来拍了一张照片。
向激川正在准备打卡下班,按钟按点疲倦的上班族生活对他来说好像也并不无聊,甚至有点乐在其中,突然手机一响,拿起来一看屏幕,显示虞移来了一张照片,向激川知道今天陈言去迎大看病了,想着虞移中午还说事情挺顺利的,这会儿突然来一张照片,该不会是陈言又在做什么死吧,赶紧解锁手机查看。
夕阳西下的橙色天空真的很漂亮,照片里两个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男的化成灰向激川也认识,这可不就是陈言那个狗孙子么,女孩子也不难认,身上还背着那个迎大小动物保护协会的帆布袋子,不是葛玥童估计也再没有别人了,向激川坐在工位上,捧着手机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有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愉快,他的外表有多平静,内心就有多汹涌激动,要不是有耳朵挡着,他的两个嘴角大概能在后脑勺碰上面。
“你们在哪呢?”米新荷给虞移打来电话,语气带着一丝焦急,“你不是说找到陈言学长以后就给我打电话,然后我们一起汇合了去吃饭吗?怎么你去了这么久啊,陈言学长找不到了?”
“我找到他了,”虞移还在岔气,肚子疼得直不起来,“就在我前面呢。”
“那就好,”米新荷松了一口气,“等下我们在哪见面?还是我现在出过去找你们?”
“你没看到我给你的照片吗?”虞移有些惊讶,不过米新荷他们学院有几个实验室信号确实很差,进去就只有2g信号,移动数据一概收不到东西,接打电话还方便一点。
“我刚脱掉我的绝缘鞋把东西收拾好,正等着我师弟锁实验室的门呢,这个实验室这块儿信号贼差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时候米新荷的手机响了一下,“好像是来了,什么照片啊你这么神神秘秘的,我瞧瞧。”
然后听筒那边就传来了米新荷无比激动的欢呼声,虞移尽量直起腰来去看那旁若无人紧紧相拥的两个人,他也想要跟着米新荷一起激动兴奋的大喊大叫起来,但是他的肚子实在是太疼了,眼泪都跟着往外喷,只能一边调整呼吸,一边又忍不住咧着嘴巴笑。
陈言看到葛玥童向自己跑来的时候,他好像看见了一种可能,明明是一条校内道路,双车道而已,可是她好像跑了很久,又好像跑的很快,很多个她重叠在了一起,那个拿着美工刀的她,那个穿着吊带睡裙一脸担忧的她,那个冲进仓库里喊着他的名字的她……
好像每一次,她都向他跑来了。
葛玥童扑进怀里的一瞬间陈言也张开手臂抱住了她,他闻到她身上有股百合花的味道,她的身体在这个凉风习习的傍晚热乎乎的,抱着很舒服,陈言好像从来没有这种,觉得很充实,很满足的时候,好像突然就生出了某种底气,又生出了某种骄傲,还带着一些些委屈,他也很难去仔细分辨,也不太想去分辨,他突然觉得这一刻应该专注于眼前,有那么一瞬间,他心里有个声音在说,想那么多干嘛呢。
吴蕊站在路对面看着自己的室友就这么跑过马路和那个男生抱在一块儿了,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很礼貌的没有上前去打扰,她总觉得这好像就是她一直想要破的案,心里除了有种欣慰的感觉,更多的是疑惑和激动,不过没关系,案子已经破了,要审什么时候不能审,她也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然后给葛玥童了条我不打扰你啦我先走了,就悄悄地离开了。
“萌萌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出大事儿了,”吴蕊一个人走在校道上,只觉得脚步轻快,“你看这是什么。”
接到吴蕊来的线报,孙羽萌本来正在回看自己刚才和访谈对象的录像,一看吴蕊说出大事儿了,赶紧点开微信看消息,然后出一声惊喜的尖叫。
“什么情况?”闫需宁正在帮孙羽萌把已经整理好的记笔记排序,听到孙羽萌这么叫唤了一声,赶紧过来看看,“你昨天的转抽奖中奖了?”
“比这个好一千万倍,”孙羽萌把手机伸到闫需宁脸跟前,“你看这是什么?”
“这是童童吗?”闫需宁看到照片以后也很惊讶,“等一下,这个男的好眼熟,我今天好像在我们学院楼道里见过,就我下楼来找你的时候,就在楼道里,他好像是跟着虞移学长在一起呢,因为他那个头还挺有特点的,而且从头到脚一身黑,我还多看了两眼,感觉特别眼熟,你还记得之前我们去初夏狂欢节那一次吗,就是看到虞移学长捞金鱼的那一次,你记不记得当时有个男生陪着虞移学长?好像就是他,那个头让我还挺有印象的。”
“哈哈,你这又是一个线索,”孙羽萌飞快的收拾着满桌的摊子,“不搞了不搞了,我们得赶紧回学校去,童童这家伙藏得太深了,突然就来了一个这么大的事儿,不行了我等不了了,我必须得马上给她来个三堂会审。”
“你急什么啊,”闫需宁看着孙羽萌急急忙忙收东西的样子有点好笑,“你就让人家先这么抱着,然后把该处理的处理完不行吗,你要审她也不差这一天半天的,你现在赶回去把童童抓回来审,万一人家两个人话还没说完呢,你这怎么审啊,要我说你就别着急啦,跑不了她的。”
“倒也是,正好我也捋捋,”孙羽萌抱着手机给吴蕊回信息,“反正审肯定是要给她审清楚的,之前吴蕊就说有情况,我还觉得应该不会吧,童童这家伙太不够意思了,这竟然一点风声没听到啊。”
这时节悦省的黄昏总是很短,美丽的晚霞一消散,很快天就擦黑了,陈言站在夜风里觉得衣服领口凉飕飕的,当然他也没想到抱在一起没一会儿葛玥童就开始哭,不过现在葛玥童应该是已经哭好了,正在用纸巾整理仪容。
“你怎么在这儿啊,”葛玥童擦完眼泪擦鼻涕,一包纸巾差不多都用完了,才感觉好像能正常说句话,“刚看到你的时候我甚至都以为我看错了。”
“之前虞移找的那个心理学院的教授,就你们交报告给她的那个,今天有空,”陈言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在等虞移的,掏出手机来一看,虞移来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他和葛玥童抱在一起,然后旁的什么也没说,但是陈言也明白了,“上午见完面本来打算直接回去的,但是米新荷说请客吃饭,吃完饭又说下午一起去看看虞移的新家,结果虞移临时有事要晚一点,我就待到现在了。”
“那你现在还去看虞老师的新家吗,”葛玥童也知道依陈言的性格应该不会真的就专程来迎大找自己,可是她一点也不在乎这些,至少陈言没有冷着脸让她走,甚至也紧紧地拥抱了她,这就够了,“你还没吃晚饭吧?”
“看情况应该是不去看了,”陈言看到那张照片就知道,虞移知道了,基本所有他们共同认识的人肯定是都知道了,“你也没吃饭吧,要不要一起去?”
葛玥童和陈言并排在校园里一起走着,这个点儿食堂人多,他们两个都不太喜欢去扎堆凑热闹,葛玥童提议去吃砂锅土豆粉,陈言觉得都挺好的,他觉得葛玥童很会选吃的,基本葛玥童觉得很好吃的,他都觉得挺好吃的。
“你等下住在虞老师给你定的酒店吗?”热乎乎的砂锅土豆粉端上桌,葛玥童才觉得好像有点饿了,在看对面的陈言,陈言一向吃饭都很慢,这会儿正在慢悠悠的拌他自己的那一份。
“本来是打算看完虞移的新房子我就回去了,”陈言看着对面的葛玥童,葛玥童的鼻头还红红的,“不过现在还是先吃饭吧。”
“你今天上午去看的怎么样,”葛玥童刚才一路走过来就一直想问这个问题,虞移说过这个教授非常权威,“那个教授她怎么说,能接你的诊吗?”
“她想让我作为研究对象加入她们的自科项目,”陈言先尝了一口汤,居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咸,还挺好吃的,“给我了项目简介和协议书,我还没认真看。”
就这么很日常的聊着天,就像他们整个十一假期那样,自然又亲近,土豆粉果然是好吃的,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说话,都吃的很干净,几乎没有剩下什么,不过因为陈言吃饭比较慢,两个人吃好出来,都差不多快要八点钟了。
“我送你回宿舍吧?”陈言两只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也许是刚刚吃了一份热乎乎的土豆粉的原因,他的掌心在微微的出汗,又或者是他心里犹豫又紧绷的情绪让他感觉到紧张,说不清,反正就是整个人不太自然,也不太放松。
“好,”葛玥童看得出来陈言其实一直在纠结着什么事情,她甚至也隐约猜到了具体是什么事情,但她总觉得这件事还是让陈言自己说出来比较好,可是让陈言自己来说绝对是会让陈言挺痛苦的,这对他必然是一种伤害,葛玥童又有点不忍心,可是又没办法,陈言自己要是迈不过这个心结,旁人再怎么体谅都没有用,“想试试红糖桂花酒酿吗,这边有家店做的还挺好喝的,我有时候放纵一把会来一杯喝个够,只有热的,这个天气喝正合适。”
回宿舍的路上可能因为有这个甜丝丝的酒酿堵住了嘴巴,两个人都没再怎么说话,天气转凉了出来溜达的同学也跟着多了起来,几个运动场都是人声鼎沸,校道上还有骑自行车和滑滑板的,悦省每年一到这个时候就一年四季随机播放,这会儿清凉可能明天又闹秋老虎,后天来个秋台风又要穿外套,所以这段时间感冒的人也不少,走在路上时不时就能听到有人流鼻涕打喷嚏的。
西门商业街离葛玥童的宿舍不算太远,一杯酒酿喝的快要见底,宿舍楼也就近在眼前了。
“那我就先上去了,”宿舍楼下,葛玥童把自己喝完的饮料杯扔进垃圾桶,“你也早点回去,然后早点休息吧。”
“其实我这一路,都在想一件事,”陈言向来不是一个逃避困难的人,遇到很多比较重大的事情他的确是会深思熟虑,但是除非不可抗力不然他绝对都是逼着自己迎难而上的,他当然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能拖着,拖着本身就是一种不负责任,更何况他是真的不想辜负每一次都会向他跑来的的葛玥童,况且其实他也知道,自己要说的这件事葛玥童也早就知道了,可是她知道不代表他不用说,他是需要说,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我想你应该也是知道,我以前……”
“我知道,”葛玥童本来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和语言来面对陈言的这个话题,她在脑子里翻来覆去想了一路也没想出个最优方案,但就在刚才,陈言说出口的一瞬间,葛玥童的潜意识好像知道该怎么做了,她直接就打断了陈言,“我确实是早就知道,而且我一直很坚定的认为,那不是你的错,真的,那不是你的错,而且我也不在意这些,完全的不在意,你是一个好人,你明白吗,我一直都是这样很坚定的认为的,你是一个好人。”
“所以,”陈言端着饮料杯的手在无意识的用力,他也没想到紧张和释怀这两种如此矛盾的情绪会同时出现在他的心里,就像第一次听到葛玥童说他是个好人一样,陈言感觉好像自己也想要哭了,真奇怪,“所以我想说……”
“我愿意的,”葛玥童站在陈言对面,背后是宿舍楼灯火通明的门厅,那些灯光透过玻璃投射在她的身上,让她的脸看上去有一种油画的光影,更加的温柔又坚定,“我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