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季天翔一早醒来却见二弟的房间里没人,叫醒大地之母,道:“母亲,二弟去哪里了?”,大地之母和往常一样,并没有开门,含糊的声音说道,“这几日羲儿一大早总是见不到人,问他去哪了他也不说,想是又带着你父亲的斧子到处乱窜了。”
季天翔道:“母亲,我要和三弟出去一趟,可能晚点才能回来。”大地之母似乎应了一声,便再没了声响。
季天翔叫醒季昊,道“弟弟,随我出去下。”
季昊睡眼惺忪的道:“大哥,我梦见我的星星变大了。”
……
这季氏三兄弟,之所以改姓为季,实则为匿居钟山,以免身份暴露。
在钟山的居处,所系山脉向来人迹罕至,不过并非就没有人家,在此处居住的山民多有经受战乱,或遇到瘟疫逃离流落此处的灾民。也不乏厌倦世事,随意漂流至此,修身养性的文人雅士。
春风亲拂,泥土清香,山间断断续续传来一声悲歌:“塞外野鬼兮无牵挂,落魄乱世兮游他乡。
苍天造孽兮冷海涯,天地不仁兮苦沧桑;塞外野鬼兮无依靠,破衣烂鞋兮饿饥肠。
瞻前望后兮皆凄凉,茕茕落影兮独忧伤;秋落裹身兮木作枕,林野疲惫兮睡梦房。
林中美梦兮偷自乐,何不戟天兮战四方……”
这句词情浸于声,哀肠入骨,是为感慨乱世凄凉,人心悲苦。唱词那人近些几日子,在这个时候天天都会来山上砍柴唱歌。
季羲年轻识浅,浑然不知乱世之中的人间辛酸,百姓疾苦,只是唱歌之人抑扬顿挫,望天高哼。他倒是喜欢上了唱词之人豪情之气,抑郁之声,一下便听得入迷。
这几日他均是早早爬山上来,听着唱词之人的声音。躺在草地上,悠然低吟。其实全词并不长,也非难以入耳记忆,季羲早已念熟。但不知为何十分喜欢让那人唱一句,然后自己跟着念一句。
一个轻盈,颇为焦急的脚步渐渐走近,季羲眉头皱了皱,却又不做理会,仍旧全神贯注的听着远方山中传来的山歌。直到一名女子走近,出声斥道:“呆子,可曾见到五彩光芒,直贯冲天。”
少女等了半响,见季羲没有回答,轻嗔一声,出脚朝季羲踢去,这一下力道竟自不轻,季羲吃痛哎哟叫了一声,本来见那人无理问路,心中微微有气,经她这么一踢,回头怒视,正欲询问原由。
他回目一见,眼睛不禁为之一亮,那名女子长眉入鬓,肤白胜雪,唇赤若丹,衬着一身红灰相间的紧身衣,微风拂过,秀发轻荡,当真冷艳动人,仪态万千。
季羲乃少年心性,心中不免浮想翩翩:“世间难道真有这般美貌的女子?”
只是见那少女明目含怒,神色凛然,不禁打了个寒战,呐呐的问道:“姐姐,你为什么打我?”
那名女子年龄本比季羲要小,只是季羲从未见过这般美貌的女子,对己有无缘无故的不如何和善,“姐姐”一称全是出于礼敬,那名少女自然不知,看到一个山村傻小子的憨态,本就有气,女子天生爱美,又听道叫自己姐姐,胸中无名怒火缓缓燃起,冷冷的说道:“起来!”
季羲一愕,不明其意,还是依言站了起来。回头看时,那女子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只玉箫,玉箫长达三尺,通体纯白,晶莹透彻,更有绿光凝于其上,意见便不是凡物。
季羲愣愣的看到玉箫,紧闭的双唇,啧啧叫了两声,忽然一笑,道:“姐姐是要吹箫给我听么?”,话一说完,大觉不妙。见那少女秀眉皱了一皱,本没觉得什么,只见白影一闪,待要抽身躲避却已经晚了,哎哟一声又叫了出来,那少女一招得手,后招更是花团锦簇,层出不穷,一萧一萧的戳在季羲身上,好不疼痛。
季羲百忙之中任他怎么躲闪又怎么也逃不出那名女子的萧影,他痛得咬着牙大叫,道:“姐姐,你再这么无理取闹,我就要出手了。”
那名少女怒道:“打死你这混小子。打死你这呆子……”,说着,手中加紧,大大的抽了过去。
“嗷嗷……”不知哪里发出数声怪叫,那名女少吃了一惊,收回玉箫,侧目望去,一睹之下,瞧见适才的怪叫是来自一个趴在草坪上,白线球一般的事物发出,少女皱眉问道:“喂,那是什么?”
“猪!”季羲说道少女秀眉一扬,手中的玉箫又握紧了三分,怒道:“你说什么?”
“猪!”,季羲呆站这原地,一脸严肃,全无玩闹之意,又一次的重复了那个字。
凌烟见他一脸严肃的骂自己是猪,心中气愤,又十分诧异,朝那白绒绒的事物又望去,那事物通体白绒,小小身体卷缩在一起只就手掌般大小,但嘴角的一颗獠牙却长达一寸,獠牙锋利,牙尖高高翘起,另一颗獠牙却不知何时已经断裂。细细看来,倒还真的有些“猪”的摸样。只见它四只短蹄藏于身子之下,脑袋高仰,嗷嗷作响,眼睛早已眯成了一条缝,大有笑意,似乎谙通人性。
那少女见它生得可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舒了口气,理了理鬓发,笑道:“我说了,谅你也不敢调笑我,那你告诉我,你给他取的名字叫什么?”
季羲见那少女素手抚发,玉面生笑的美态,在他小小的心目中,只觉得霎时间朝虹掠霞,天地生春,恍惚间竟然看呆了。那少女见他一直呆呆的盯着自己不放,心中甚觉忸怩,斥道:“喂,你在愣什么?”
季羲一惊,立觉失态,支支吾吾的应道:“猪……他叫猪,那……长得像仙女般的姐姐,你叫什么?”
少女身子一抖,看这穷山之人憨厚傻气,鲁钝无学,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轻轻说道:“告诉你也无妨,我叫凌烟,不过你叫我神仙妹妹倒也对,因为天上地下,终始兴衰,我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季羲搔了搔头,颇为不好意思,“你真的什么都知道吗?”,略作思索,憨厚的面容闪过一丝狡黠的光彩,“那,如果我问错了,你可别打我。”
凌烟点了点头,“我可没有骗你,好,不我打你。”
季羲哈哈一笑,道:“这只猪我前些天才得到,但有一件事,我始终明白不了。它是公的还是母的?”
凌烟听在耳边大以为是他取笑自己,给气得直发抖,斥道:“无赖!”,这时就连“猪”也止住了嗷嗷声,睁大灰溜溜的眼睛,愣在那里。
季羲尴尬的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也不晓得的……”。他心中有着好多疑问,望着眼前这位无所不知的神仙姐姐,急欲出言请教。
吱……吱,耳边传来猪叫声,不同的是叫声中大有警示提防之意。
季羲每次听它发出这种声音,不是遇灾,就是遭祸。望着它“嗯”的一声,将小猪藏到怀里,脸上的笑容也止住了,正色说道:“它觉得这里不舒服,我们去别的地方。”
凌烟本来无事,但瞧不惯季羲土气呆样,不冷不热的道:“这里不舒服?我还有要事得做,就不随你去了。”
季羲又笑道:“好吧,那我先走了,如果下次再见到就好了,我还有好多事要问你。”,凌烟将玉箫插回腰间,冷冷的说道:“还有下次?恐怕你永远也见不到我了。”
季羲全然不懂她的意思,哦了一声,挥了挥手,道:“等我有时间后我要去找你,好不好啊?”
凌烟觉得他傻得可爱,轻轻一笑,望着季羲转身离去,见他身后绑着一把斧子时。忽地,眼睛一亮。
那斧子古朴简陋,宽厚赤黑,比寻常农家的斧子要稍大一些,破旧得多,却非金非铁,日照无光,甚是怪异。
凌烟忍不住高声说道:“喂,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难道你也叫猪吗?”,季羲停住身子,背对着她,摇了摇手,憨厚质朴的声音说道:“不,我叫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