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忙转过身,端碗的手也在颤,她舀了一勺鸡汤在嘴边吹着,擦去不合时宜的泪。
“你要撑住,撑住啊!很快,很快就出去了。”——
吕府,书房,灯火如昼。
吕至今夜穿了一身暗红色的长袍,乌只用了一根碧玉簪子束着,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桌案上的烛火明亮,更勾得他似夜里取人性命的妖孽。
修长的手,关节处微微的粉,皓腕微悬,提笔走了幅丹青。
“少主,少主,囹圄里传了消息来。”
小厮推门而跪,将一小匣双手高举,食玉从灯火照不到的阴暗处显身,似矫健的猎豹,取了小匣看过后挥手。待那人离开,才走到吕至处俯身于耳侧说了什么。
笔尖悬于丹青上,朱红的液体沿着过于顺滑的毫毛。
“吧嗒~”
落于画中人的眉间。好一位英姿勃的少女,野性难驯。
落下的朱红在她额上开了一朵花,平添了几分摇曳风情,连画中的眼神都有了感情。
“哼~”
食玉不屑看画中人,带着鄙夷转头。
“食玉,你说她有收到消息吗?为什么还不来找我,我可想她得紧了。”
吕至的话讲的平静,“她”字和“和“紧”字却咬的很重。
食玉蹙眉,他家主子隽永的脸,在明亮的烛火下熠熠生辉。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对主子感到陌生。 食玉是个孤儿,一条兵乱中侥幸苟活的贱命。
初见时,他衣衫褴褛几乎饿死,吕至在马车里高贵清丽,是他拉开车帘救了滚在污泥里的自己。
从他站起来那一刻开始,生命就只有那个马车里的小男孩了。他不再是野种、垃圾。他有了名字,他叫审食玉。
他拼了命的学习,搏杀。只为了有朝一日,堂堂正正站在吕至身后,替他排除一切艰难困苦。
他为了自己主子,做了好多脏事,他的手早就血腥不堪了。但只要想到,自己做了这些主子便可高枕无忧,他便心满意足了。
在他记忆里,他的小主子永远都是站在太阳下笑的最肆意,是天上最明亮的月。
仿佛世界的万事万物只要他主子想要,那些东西就如长了脚一般争先恐后的来到主子面前。
刘野不同,她像是一只让人捉摸不透的鬼,伤人于无形。
下邳那一夜,他便在阴暗处藏匿。眼看着死女人撞破了主子的好事。他按照往常抽出了刀,冷光在吕至眸间闪过,随时准备着。可他冷心冷情的主子却不准他动,他看着主子被人轻薄,看着主子动情,看着主子被她推开
他有一种恐惧,他用命守护的主子,居然如此随意的许可女人的冒犯。
再后来,在吕府他又看到了那个女人,他看着主子满心满眼都是她,算计谋求都为了她
当他看到那个女人望吕至的眼神里并没有情意,他怕了,他怕主子这次不能如愿。不能如愿的主子会怎么样?
少时,吕至得到一只兔子,喜爱极了终日抱着。那只兔子并不温顺,也不喜欢被人抱着。
有一日了性,拼命在吕至怀里挣扎,它越挣扎,吕至抱它越紧,畜生毕竟是畜生,不舒服了就咬人。
吕至被咬的鲜血如注依然不罢手,他看到吕至稚嫩的眉眼泛红,不服输的固执。
他看到兔子在吕至怀里窒息而亡,他见到吕至在那只兔子到死都不曾放开的血手。
他还看到,吕至在兔子死时,悲伤到极致的眼神。
那是食玉第一次见到吕至流泪,他哭着问他为什么,为什么兔子不能乖一点。
他也跟着他哭,他觉得世界上的一切都应该听吕至的,兔子该死,却不能死在他怀里害他伤心。
他怕刘野不是兔子,不仅仅是咬手,他怕主子不仅仅是伤心。
他叹气,要是主子知道那女人从离开吕府后,就与买来的黑鬼终日厮混,会怎样?
“她一直在“精武门”没没出来。”
其实他想说,刘野那个死女人连房门都没出过。看了看吕至缱绻的眉眼,算了,这些话烂在肚子里吧。
“她不来见我,我们去见她好不好?”
吕至在食玉略微震惊的眸光中起身,又像是想到什么,可惜的盯着那幅画。
“毁了。”
食玉欣慰地收起那画,刚松了口气以为主子想通了,便又听吕至道:“我要她日日夜夜与我相对,有了她,再也不要画。”
吕至还看着画,又好似透过画看了谁,他现在的神情,亦如抱着兔子年少时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