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突然這麼有?文采?」薛竹隱調侃他。
不過這話怎麼有?點耳熟?
她猛地想起,那是她承乾四年參加制舉寫的?策論里的?話。
誰年少?的?時候不是想著致君堯舜,留名青史?十八歲的?薛竹隱意?氣風發,受老師的?影響,在策論里洋洋灑灑寫下這段宏願。
也是因為這一篇《論諫諍》,皇帝對她讚賞不已,賜她侍御史一職。
如今時過境遷,她還是那個直言的?薛竹隱,皇帝對她的?態度卻大變,真是唏噓。
可皇上變了?,她薛竹隱就要跟著變嗎?
激濁揚清,議論風發,糾察時弊,道濟天下,這是她年少?時曾許下的?志向。
心之所?趨,如水赴壑,不可禁遏。
縱然她身單力薄,也要以一己之力去?糾正時弊,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黑暗中,薛竹隱默不作聲,心內卻有?如浪潮翻湧。
她聲音酸澀,猶豫著該不該問顧修遠這個問題:「為什麼你會覺得我就應該直言諫諍?」
明明那麼多?人都不喜歡她這樣,皇上在朝會看到她開口就語氣不耐,群臣也陰陽怪氣地嘲諷,就連志同道合的?太子?也勸她收斂一點。
是啊,皇上掀起變法風潮,許以風言聞事,鼓勵進言直陳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啊。
她現在就是不合時宜的?,沒有?眼色的?,橫衝直撞的?。
「你那日在朝會上罵我的?樣子?,意?氣風發,昂揚颯爽,我想再看一回。」
這理由如此?敷衍,薛竹隱推他手臂,聽?得他低呼一聲,她反應過來碰到他傷口了?,內疚地說了?聲:「對不住。」
顧修遠全身都有?傷,只能左側臥睡,他輕輕握住薛竹隱的?手腕,說道:「薛竹隱從來都是一個端正板直的?人,怎麼能夠容忍錯誤繼續存在而不被糾正呢?」
「就像你昨日說的?,只有?讓皇上更?改心意?,這大善才能遍及千家萬家,不是嗎?」
薛竹隱感覺自己的?飄蕩不定的?心徹徹底底地踏實下來,向他轉身側臥,回握住他的?手:「好?,不管結果如何,我都要試一試。」
她猶豫半分,斟酌開口:「我要做的?事情,會和定國公有?關?。」
她本來是不準備告訴顧修遠的?,可是他和定國公感情深厚,未必願意?看到故去?的?長輩被她利用?,如果、如果顧修遠不願意?,她也應當另外換個法子?。
顧修遠頓一頓:「把?你的?計劃告訴我。」
「我想借著為定國公寫墓志銘的?由頭引皇上去?祭拜他,秦家冢園和定國公之墓皆在大橋村,這樣皇上就能親眼看到秦江的?胡作非為。」
顧修遠不說話,薛竹隱心裡沒什麼底,試探著喚他:「顧修遠?」
「我不是反對你,」顧修遠嘆了?一口氣,「可他不會去?祭拜的?,最多?就賞點錢罷了?。」
薛竹隱不信:「定國公戰功赫赫,死後?位列公侯,皇上定然極為看重他。」
「死後?給他體面就是看重他嗎?」顧修遠語氣恨恨的?,「說不定爺爺的?死,正遂了?他的?願。」
薛竹隱訕訕:「若你不願意?的?話就算了?,我再想想別的?法子?。」
顧修遠:「你去?吧,過了?這麼多?年,我也想看看他對此?事的?反應。」
「你真的?不介意??」
「不介意?,」顧修遠察覺她的?不安,更?加用?力地握住她的?手腕,說道,「爺爺最討厭這群尸位素餐之人,若是他還在,他也會配合你的?。不過你到時候還要注意?一下言辭,皇帝向來吃軟不吃硬。」
薛竹隱的?手被他握著,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低聲道:「謝謝你。」
自陳先生蘇先生走後?,再沒人支持她的?所?作所?為,顧修遠是第一個,她幾乎要把?顧修遠引為知己了?。
「我們的?關?系,何必言謝?」顧修遠自嘲,「你肯多?看我一眼,我就心滿意?足了?。」
聊正事聊得好?好?的?,他怎麼突然說這種話?是什麼意?思?
薛竹隱的?心狠狠抽動,無形之中的?壓力鋪天蓋地地籠罩著她,讓她幾乎窒息,根本不想去?細細思考顧修遠話中之意?,只想逃避顧修遠真真假假的?話為她織成的?網。
她尷尬地笑:「一碼歸一碼,此?事另當別論。」
薛竹隱這夜竟然睡得也十分地安心,直到天光透過簾帷漫進床帳內,她才眉目清明地醒來,只覺神?清氣爽。
她偏頭,看到顧修遠的?側臉,恍惚了?一下,濃若洇墨的?長眉,低垂的?眼睫,聳若小山的?鼻樑,凌若刀削的?薄唇
沉睡的?他如此?安靜,她決定把?昨夜好?眠的?原因歸結於顧修遠因為病著,不會擠著她影響她睡覺。
這雙眼睛若是睜開,又會散發燦若星辰般的?熠熠光采,而那雙唇若是張開,一定又要迫不及待地說一些揶揄她的?話。
她昨日並沒有?說違心之話,顧修遠確實生得俊朗。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去?觸一觸他的?眉眼,感受到他勻稱綿長的?呼吸,又慢慢地縮回手。
他應當睡得十分熟,她不想吵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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