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件里看到关于宋淼淼通报批评的处分时,营业部同事的反应和预想的一致,漠然。就和吃饭喝水一样平常,谁也不会对此多一句评论,更遑论打抱不平。起初刚入行工作时,郁恬曾对这样的工作氛围极度反感,没有人性,没有激情,没有同理心,可是现在她已是曲中人知曲中意。
宋淼淼的离开于她而言是一根刺,于别人而言只是一段社交关系的终止而已,或许人来人往后都未必再有人记得那个客户经理岗位上,曾有个热心活泼的姑娘认真地付出过自己青春里的光和热。
所有关系的维持仿佛只是为了遵循物竞天择的自然规律,就像人体牺牲的细胞总有新生的细胞来补足以供应整个生命体的延续,谁都不是不可或缺的那部分。每个人要做的就是敬畏自然规律,敬畏天道,不仰视任何人,也不轻视任何人。
郁恬没有把宋淼淼的事情对沈阔提过,她一直很小心地呵护着他与她的这段纯粹关系,不让任何负面的、焦虑的、复杂的人或事掺杂进来。工作时他是他,她是她,工作以外的时间里他们是亲密的恋人,享受着只属于他们的愉快时光。她庆幸自己不是那个初入社会的女孩子,此时的她比过去成熟、理性而坚定,没有过多的表达欲,也没有太重的依赖心。她知道沈阔一直以她的意志为中心,她不表达的事情他也从来不会多问,他和她一样,只想对方开心。
宋淼淼搬出去后,御园就只有郁恬和沈星仪两人住着。最近,沈星仪总是晚归,还有几次没回来过,郁恬全都习以为常,谁都有自己的生活,这几年她们也一直互相尊重彼此的,有需要的时候就能互相倾诉、互相安慰的朋友关系最让人舒服。
这天郁恬接了第一笔小微企业的抵押贷款,和王总去现场调查回来资料整理得差不多了,因为需要信贷部老总签字,郁恬又来到了16楼。
敲了两下门,里面一个男声响起:“进。”
郁恬拿着材料进去,看到了和上次在服装批市场附近见到的很相似的国字脸,可以肯定那次见到的正是这位师总的父亲,她心里对他有种莫名的敬意。
师拓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看到她手里的材料,出声问道:“什么品种?”
郁恬定了定神,“一笔小微企业抵押贷。”
他点点头,放下笔,朝她伸出右手,她愣愣地双手递上前。他接过来,嘴角有些微不可察的弧度。翻看了一会儿后,拿起笔在固定的位置签下自己的名字,那字迹遒劲有力,是很漂亮的行楷。签好后,她把材料收起来,朝他颔,正要出去,他却出声叫了她的名字:“郁恬。”
她转过身,很惊喜,他还记得她的名字,但看看材料上自己的名字也签在上面,就打消了这种幼稚的想法,“师总,还有事吗?”
他微微一笑,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上,示意她在对面坐下,应该是有话要问。郁恬坐过去,像学生一样双手摆在膝盖上,准备聆听他的谆谆教诲。
“你哪个学校毕业的?”
“F大。”
“哦,原来是F大的高材生,你学的什么专业?”
“金融,辅修了第二专业意大利语。”
“意大利语?”
“嗯,因为看了《西西里的美丽传说》就决定学了。”郁恬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因为意大利语是世界上最富有音乐感的语言。”
师拓闻言大声笑了起来,郁恬一时没有悟透他笑的含义,转念又想到他应该不是想知道自己为什么学,而是学了能干什么,心里一时懊恼。
“你很有趣。”他笑着说道,“你的大舌音得很好。”
“啊?”郁恬听到这话有点郁闷。
“是不是很郁闷?”他又笑了,“上次你在大堂和一名外籍客户用意大利语对话,我恰好有幸听到。”
听到他如此坦言相告,郁恬也笑了,“说明我学的二专还是挺有用的。”
他依旧在笑,顺便问了一句:“你做信贷业务多久了?”
“刚刚接手,但是我学得蛮快的。”郁恬觉得自己说这话的时候求生欲满满,万一考几个不会的问题,她真的会抓马。
好在他并没有提,只是点点头,“相信你的学习能力,好好干。”
郁恬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从他办公室出来的,她感觉自己今天特别不专业,反复回想又不记得哪一句说得不对了,只好灰溜溜地赶回去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