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门出了三代帝师的余家,便是在那时暗中找上她父王的。
先帝自幼被养于太后膝下,体弱,心性也软弱,以余太傅为首的清流一派,已在先帝身上看不到重振朝纲的希望,才想着悉心培养下一任储君。
但皇室嫡系一脉已无人,余太傅在温氏旁支一脉再三筛选后,暗定了她父王,为了让敖太后和敖党也同意立她父王为储,余太傅最初竭力举荐的乃另一支旁系。
敖太后和敖党疑心他是已拉拢了
()温氏那支旁系,竭力否决后,其他清流一派的朝臣再举荐了她父王。
敖太后和熬太尉不好再次直接回绝,才提出让她父王进京,由满朝文武考量一段时间后做决议。
那时她父王依余太傅所言,收敛了所有锋芒和抱负,在洛都的数月,都恭顺贤孝,取得了太后欢心,也并未和清流一派走得过近,才最终让敖党同意了立储。
此后数年,余太傅成了她兄长的老师,她父王则开始和敖党分庭抗礼,想挽大梁这将倾之厦。
裴颂就是这时候出现在敖太尉手底下的,他出身微寒,全然不似敖党手下其他世家子弟一样还顾及家族名声,他就是一条敖太尉座下指哪儿咬哪儿的恶犬。
温瑜甚至听闻,他若碰上敖太尉的车驾,必定亲自上前,跪地以背为阶,让敖太尉踩着走下。
父兄提出的几次革新和变法,也都叫这条敖党走狗给毁了。
敖太尉对他愈发器重,甚至给了他兵权,但谁也没料到,敖家这条处处俯首帖耳的座下犬,最后会露出凶牙,在先帝驾崩后咬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他若是从一开始接近敖党,就是在蛰伏隐忍,此人心性想来也强韧到可怕。
且敖太尉既重用他,想来也暗查过他的家世背景……
桌上的烛火爆了灯花,发出“噼啪”一声轻响。
温瑜想到他后来对敖党的赶尽杀绝,眸光在灯烛下渐凝,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了——裴颂是个改换后的身份。
所以……那个杀自己父母、兄长、侄儿的刽子手,究竟是谁?
她沉思之际,一根细长的竹管悄无声息捅破纱窗,正要往里面吹迷。烟,一记手刀忽地砍在了无外人颈侧,那人软软到底,竹管也砸在地上发出了响声。
温瑜戴上面纱,沉喝道:“谁在外面?”
护卫长推门将那放迷烟的小厮拖了进来:“贵主,是我,小人夜里发现驿馆小厮们古怪得紧,于暗处守夜时果真发现了不对劲,此地不宜久留,小人已命人去套车,贵主快随我等离开。”
温瑜裹上斗篷跟着护卫长一道出门,走出几步后忽道:“不对!”
那护卫长闻声回头问:“贵主怎了?”
温瑜环视整个驿馆,道:“这驿馆为通城官府所设,能在此处当差的应也是官役。”
她进城后,就是怕遇上黑店平生事端,才让护卫长多使些银子,直接住进了本地官府所设的驿馆。
思及眼下时局,她几乎是立刻道:“我们怕是被引君入瓮了,弄出些动静惊动住在这驿馆里的所有商队,人多突围出去的几率大些。”
无怪乎这么多商队都因官道坍塌聚集在此处,只怕是这通城官府有意为之,只为从过往行商身上发一笔横财。
适逢拐角处一名官役举刀杀来,侍卫长一脚将人踹得撞断栏杆,摔下了楼去,他大喝:“官役谋财害命杀人了!”
温瑜拢紧斗篷跟在护卫长身后,被叫去套马的护卫从后院奔回,穿着粗气道
:“头儿,马厩里所有的马都被偷偷喂了巴豆,眼下全站不起来。()”
护卫长低低咒骂了声,温瑜当机立断道:大件行李都不要了,带上细软先离开通城。?()_[(()”
住在驿馆的其他商队此刻也发现了大事不妙,和前去放迷。烟的官役们缠斗在一起,楼里乱做一团。
温瑜一行人冲到驿馆大堂时,和同样住在驿馆的冯家护卫队狭路相逢,她们是这驿馆里反应最快的两拨人,温瑜注意到被仆婢们拥在最中间的冯家女怀里还抱着一稚儿。
冯氏女似有所感,抬头朝温瑜望来,两人只匆匆对了个眼神,便齐齐往外奔去。
可刚跑出驿馆,外边的火把便全燃了起来,一早埋伏在驿馆外封锁街道的官兵们现身,乌泱泱瞧着不下数百人。
后从驿馆里跑出来的商贾们慌了神,喊道:“怎这么多官兵?”
“完了,咱们怕是跑不掉了……”
大腹便便的县官从官兵后方走出,呵斥驿丞:“怎么办的事,到嘴的鸭子都险些飞了?”
驿丞点头哈腰道:“都是小的手底下人办事不力,小的回头就教训他们……”
县令轻哼一声,对着身后的官兵下令:“还不给我拿下!”
商贾们自带的护卫或聘请的镖师们纷纷拔刀挡在前边,但人数终究是远不敌围住驿馆的官兵。
有识时务的商贾当即道:“我等都是做些小本生意,途经此地,自该孝敬大人,劳大人取了孝敬,高抬贵手,放我等一条生路!”
县令一双眯缝眼盯着说话的那人,笑容一团和气:“可以,不过冯氏触怒司徒大人,冯氏女必须留下,你们替本官拿下她,本官取了钱帛,自也不会为难尔等。”
原本一致对外的商贾们,不免有些动摇了,视线不约而同看向冯家。
冯家的护卫们,赶紧将冯氏女护在中间,围成一团,刀口对向蠢蠢欲动的其他商队护卫。
冯氏女抱着怀中稚子,神色凄楚。
温瑜忽地出声:“大家莫要中了这离间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