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他们就在彼此身边,共同看着眼前的这场雪,她却低下头,将这场雪延伸给不在此地的人。
他几乎能猜到是谁,但他不想问,假借低头吃东西的动作,用余光去捕捉她的手机屏幕。
她还是没用防窥膜,让他轻易地看到了那个备注的名字,以及,那个名字所在的位置。
居然在最顶端。
他的脑中闪过一种声音,像是KTV里有人拿着没关掉的麦克风把玩时猝然迸发的电流声,兹——————,快要将人刺破。
尤雪珍见孟仕龙没有回,猜到他应该已经睡了,等了一会儿才摁灭手机,抬头发现叶渐白脸色茫然,他搅动着筷子,几乎把猪排都戳烂了。
“这个猪排很难吃?”尤雪珍自动理解为他不想吃,“怪不得你刚刚要把猪排给我!”
他一言不发。
尤雪珍见状,有些尴尬地收住话头,问他:“所以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叶渐白沉吟,门口传来自动门打开的叮咚,有人进来了。
他被打断,说着要不还是回去再说吧,起身将猪排饭的盒子盖起来丢掉,又去柜台要了一包烟和一把伞结账。
刚刚消散的不安又弥漫到尤雪珍心头,到底是什么话,居然三番两次难以说出口。
她把关东煮的最后一只鸡蛋整只吞下去,收拾好垃圾跟上来。
街外的雪越下越大,叶渐白撑开伞,盖到她头顶。
“走吧。”他说。
地面变得湿滑,安全起见,他们回程的速度不像来时那么快,两人并着肩慢悠悠地走。街道似乎变长了,也更安静。
快走到校门口时,他忽然叫她的名字,并说了一句在尤雪珍听来莫名其妙的话。
“我现在能把圆周率背到小数点后十位了。”
尤雪珍疑惑道:“你突然背那个干什么?”
叶渐白低头看向她,答非所问:“终于知道1415926的接下来那个数字是5了。”
尤雪珍呼吸一滞。
心头弥漫的不安凝结成的大雾,在这一刻落成飘在身上的雪,一起冷酷地下下来——
一个遥远的回忆浮现,但她希望只是自己多心,若无其事地附和:“哦,原来是5啊。”
“是啊,跟你给我打的分数一样。”
尤雪珍愕然,到此刻,呼之欲出的念头就摆在眼前。
她深吸一口气,仍不可置信地问:“什么打分?”
他不再兜圈,挑明说:“我看到那张纸的背面了。”
她彻底沉默。
在这过分的寂静中,尤雪珍才感觉到原来落雪是有声音的,它打在透明的伞面上,发出特别微弱的动静——就好像她的声音。于是也过了很久很久,在今天才被他发觉。
尤雪珍的嗓音发干:“课本你不是弄丢了吗?”
“郭茹把课本还给我了。”他言简意赅地解释,“当年是她拿走的。”
雪飘在伞面无法遮挡的地方,落在肌肤上,冷意浇灭了一些慌乱。
尤雪珍不知道该说什么,对此,她回了一个哦。
有些东西就该永远消失,不是所有遗失物找回来都值得庆幸,就比如那张打分表。
见她不说话,他轻声问:“那行字——不是开玩笑的吧。”
尤雪珍笑了笑,却没有笑意:“就是玩笑啊。”
“……不要骗人。”
尤雪珍还在笑:“当然没骗你。我怎么可能喜欢你,一直拿你当最好的朋友的。”
她边说边看着雪后的地面,这里已经有了一块黑色的水坑,盛着一束迎面驶来的车前灯。车子驶过后,水坑空荡荡地闪着黑色的波纹。
夜里的雪继续安静地下着,渗透进这片黑色的积水中。
叶渐白的喉结一滚,也像玩笑般故作轻松地说:“可是,如果我已经没办法只拿你当好朋友看呢,这怎么办?”
他踩在水坑上,将天上倒映在水坑里的世界,那个他们以好朋友相称的世界,一脚踩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