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修打算在心中默默数三个数,刚数到二,就见祝思嘉这份优雅维持不到须臾,就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满面的不可言说和痛苦。
她吃下的那一块,入口即化,根本就没有给她再吐出来的机会。
鱼肉顺着喉管缓缓滑下,好像有人往她嘴里灌了西湖的生水、刚刚打捞出来的生鱼,陈醋的后劲更刺得喉管一阵痒。
眼看祝思嘉一张小脸都皱成一团,晏修眼疾手快,又给她添了一碗茶水:“嫂嫂,喝茶。”
碎玉总是慢他一步。
不论做何事,但凡在照顾祝思嘉这一方面,晏修都能快过他。
他当真什么都比不过晏修吗?
祝思嘉顾不上碎玉复杂的神色,一口气灌下整碗茶。
直到茶香勉强驱散了喉间的腥味,她才大口喘起气来,美目含泪:“这道菜怎的如此歹毒……”
晏修眯着眼点评道:“从未吃过这样西湖是西湖,醋是醋,鱼是鱼的菜肴。也幸亏犣奴今日没跟着咱们一块来,否则他吃了这道鱼,说不准以后都不愿碰鱼了。”
祝思嘉瞪大眼:“你怎么知道他爱吃鱼?”
她好像没有在晏修面前透露过吧?
晏修:“先前在饭桌上观察过,便记下了。”
他只是失忆了,不是变傻了,一双眼睛可是不忘洞悉万物的呢。
祝思嘉只能用这个借口安慰自己,草草结束了这顿心不在焉的午饭。
……
几日后的早晨,晏修整装待,身上披了件蓑衣,头戴草帽,一手提着鱼竿鱼篓,另一手牵着一个和他同样装扮的小萝卜就要朝门外走去。
碎玉正在前院晨练,见晏修要带犣奴出门,随手拨了根竹竿拦住他:“站住,你要带犣奴去哪儿?”
莫非是他现犣奴是他的亲生骨肉,想先制人把犣奴带走?
那也要过问自己这个舅舅的意见!
晏修蹲下身,把犣奴的草帽朝上抬了抬,让他露出脸,看向他的亲舅舅,解释道:
“带犣奴出去钓鱼,裴兄,要跟着一起去吗?”
西湖里打捞出来的鱼,并非上品,土腥味太大了,就算小厨房想尽方法做成佳肴,犣奴也吃不了几口。
眼看犣奴来余杭都消瘦了一点,虽然不多,可自己这个做叔叔的,怎么能不着急?
他还特意去隔壁那家打听过,就在后山不远处的一条小河里,有肉质更为鲜美的鳜鱼。
这个时节的鳜鱼,错过就太可惜,故而他萌生了外出钓鱼的念头。
现在他伤势未愈,留在裴氏兄妹家中白吃白喝的,只能做这些小事报答他们了。
没成想今日一早,他刚换好衣服,房门就被人轻轻敲响。
晏修一打开,眼睛找了一圈,最后才现眼皮子底下站着的胖小子。
起得还挺早。
这胖小子还是不肯说话,可人却机灵的很,葡萄一样的大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蓑衣草帽,还伸爪子去够他的鱼线。
对于犣奴,晏修总有说不上来的亲切感,或许因为他是兄长唯一的血脉,所以他有用不完的耐心。
“小不点。”晏修蹲下来,捏了捏犣奴肉嘟嘟的脸蛋,手感很舒服,“怎么,想跟叔叔一块出去钓鱼?”
犣奴用力点头。
晏修:“唔,这倒不难办,只是你阿娘恐怕不会同意。”
犣奴摇了摇头,拉着他的衣领,就要带他朝裴玉曦的小院走。
昨日听春雨春月说,裴玉曦这几日身子不大舒服,起身要比平日晚很多,早饭不必等她一块用。
这个时候,犣奴拉着他一个男子,去裴玉曦的小院请示,说不准他阿娘还没起呢!这像什么话?
晏修定在原地不动,耐着性子劝说犣奴,什么外面太冷、小孩子出门会变丑这些五花八门的理由都用上了,犣奴还是使着浑身的力气,执意要拉他走。
“犣奴。”晏修揉了揉额角,“听话,你阿娘这几日不舒服,你乖乖陪着她,等过了这几天叔父再带你出去玩行不行?”
谁知,下一瞬,犣奴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