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一會兒吧。」
玉奚生也不再強求,輕輕握住欒青詞的手,與他同榻躺著,輕聲說:「再等等天該亮了。」
從子時折騰至今,還有不到一個時辰天就要亮,但欒青詞沒應聲,甚至連指尖都無所適從到僵硬。
他想不通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似乎從心魔醒來開始,一切都朝著不可挽回的方向走去,一路風馳電掣地走上他從前想都不敢想的岔路。
好在玉奚生沒再開口。
兩人就這麼彼此沉默著,直到天際放亮,和衣而眠的二人極其默契的同時坐起身來。
誰也沒睡著。
第o28章。悲憫
天光大亮,皖湖虛境破後,被壓抑著的陰冷死氣才浮動而出,湖面倒映著遠山的影,依舊平靜。
淡青衣袍的欒青詞站在離湖岸頗遠的地方,交領將他白皙頸子與吻痕都遮掩住,胸膛前青色的鳥羽墜子被風吹得微微浮動,抹額規整,神情冷淡依舊。
湖邊已經擺了許多具屍體,路氏的已經被送回府,這些則是前些日子失蹤的遊人,都在等著家人來認領屍。
「皖湖下有你要找的東西嗎?」玉奚生站在他身邊問。
「嗯。」欒青詞猶豫須臾,垂下眼輕聲說:「是那顆珠子,氣息是相同的,但這顆似乎……便是皖湖虛境的源頭。有蘇嬋的妖魂吸收了那顆珠子的陰氣,才能施展出覆蓋整個皖湖的虛境。」
「幻術。」玉奚生沉吟,他到底活了兩百多年,哪怕因為是心魔丟失不少靈力,但見識終歸要比欒青詞多些,隨即說道:「依你所言,這顆珠子與皖湖下的巨獸關係匪淺,許是妖丹一類之物,因巨獸不同,此物能力也有所不同,那有蘇嬋說過,皖湖下之物名為蜃,我倒是有所耳聞。」
「海中有蜃,吐息為幻。」欒青詞蹙眉,「可皖湖之下的東西像條魚……」
傳聞中的蜃卻是個大蛤蜊模樣的東西,欒青詞從前去過海岸,聽海邊的人提起過。
「只是傳聞,可從無人見過真正的蜃。」玉奚生說。
欒青詞抿唇不語。
傳說流傳的時間太久遠,許多事都真假難辨,但欒青詞還是忍不住想起石神山的那隻巨大獸骨,妖族的本體多凶戾,欒青詞也曾見過巨獸,但能大到這般離譜的,確是從未見過活的。
「師尊,師兄。」
謝庭蘭帶三重雪宮弟子前來復命,「狐妖的屍骸已經收殮,不過……那狐妖的屍體已經是一具骸骨了。」
欒青詞微怔,隨即點頭道:「許是因妖魂消散的緣故,不妨事,將之送還綃香城吧。」
「還有。」謝庭蘭指了指湖邊那些尚未腐爛成白骨的屍體,「我方才瞧過了,那些人不是溺死的,都是……被吃了魂,他們尚有殘缺不全的魂留在肉身內。」
欒青詞想起並未恢復神志時的有蘇嬋,那滿面的扭曲,猶如厲鬼,她施展出虛境,而在虛境中禁不住欲的人便會被蠶食魂魄,虛境與現實不同,他們看似是在虛境中,實際上已經被送入了那個洞穴。
所以殺人並非出自有蘇嬋的意願。
當日在沛縣,那顆珠子也是無意識地殺人,仿佛只是在滿足自己的本能,可那湖底分明有許多被控制的冤魂,也就是說有蘇嬋被封印在湖底之前,那珠子殺人並非是為了魂,而是為了別的什麼東西。
經久不散的陰煞氣,無數與有蘇嬋一併被操控的靈體,不知名的巨獸與來歷不明的珠子……
欒青詞覺得這其中或許會有其他的關聯,若有所思地說:「路遠究竟想幹什麼……」
話音剛落,他便瞧見湖水中靈劍門弟子拖著一具巨大的骸骨緩緩上岸,正是那條大魚的骨頭。
「他們這是……」謝庭蘭一愣。
「靈劍門以鑄劍為本,自然將這巨獸的骨頭奉若至寶。」玉奚生遙遙望了一眼,隨即說道:「陰邪之物,能鍛造出什麼好劍。」
欒青詞不可置否,不動聲色地攥了下指尖。
那最陰邪之物,如今正被他封印著呢。
「懷素仙尊,青鸞君,你們都在啊。」路松帶人走來,笑著行禮,他腰間還掛著那把滄琰劍,皖湖事畢後,他如今也是春光滿面。
路氏是禹城的名門,此番雖有過錯,但仙門之中並非都是剛正不阿之輩,利益來往罷了,路松給了好處,便無人會揪著不放。
但欒青詞的性子是被玉奚生寵出來的,哪怕獨自歷練多年也沒變過,矜驕到骨子裡,若真厭惡誰,便不會給好臉色,於是只輕飄飄地瞥了路松一眼,話都懶得說。
玉奚生見狀便也敷衍道:「路家主,是巧。」
這就是不想接話的意思了。
若是以往的玉奚生或許還會以禮相待,但心魔恣意得很,哪裡會在乎路松,單憑欒青詞不大喜歡這人,只要欒青詞發話,玉奚生便能當場將人拆了。
路松也不在乎,笑吟吟地說道:「此番還得多謝二位,之前應下的酬勞在下必定親自奉上,那有蘇狐女枉死,也是我路家之過,聽聞貴宗將她屍收殮了起來,既然是我路氏有所虧欠,不如……就將人交給路氏,在下必定為此狐女風光大葬。」
話說得漂亮,可欒青詞清雋的眉眼剎那擰起,生出慍色。
玉奚生卻先一步笑出聲,「那就不必了吧,本座以為她或許不太想與你們路氏扯上干係,既然是叫路遠誆騙而來,總該允她骸骨歸鄉,還有,路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