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刻,天際忽有鴉青流光掠來,隨之而至的是一聲怒火中燒的冷喝:「小鸞!住手!」
玉奚生從天而降,落入正在散去的引雷訣陣中,臉色難看陰沉,而欒青詞只是稍稍抬眸,露出那雙猩紅血色的眼眸,神情帶著詭異瘋狂的狠戾,但又顯得空洞無比。
對視剎那,玉奚生的心便沉入谷底,甚至無暇顧及其他,揮袖間淡淡柔和的白色靈流將欒青詞整個包裹住,仿佛一個光繭。
柔和的靈氣不斷消磨欒青詞散發出的恐怖氣息,因為咒術的中斷和玉奚生的靈氣阻斷,在蠻山頸後快要成型的咒紋也漸漸退去,他斷然便逃。
「休走!」有蘇嬋亦從天而降,還帶著四個狐妖,攔在了蠻山的退路之上。
有蘇嬋白紗掩面,但露出的雙目已然怒火噴張。
欒青詞在綃香城的地盤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她自然有所察覺,近來因天狐山一事,綃香城不太平,可有蘇嬋沒想到敢有人公然在她的地盤上對三重雪宮出手。
豈料蠻山並未將她們放在眼中,就這麼橫衝直撞地闖了去,有蘇嬋帶狐妖們阻截,卻被硬生生地將幾人撞散了去。
幾息之間,蠻山便消失在夜色中。
有蘇嬋不免愕然,追是沒得追了,只得狠狠咬牙,轉頭去看欒青詞,神色複雜道:「懷素仙尊,青鸞君這是……?」
她方才可瞧得真切,那平日瞧著清瘦斯文的青鸞君,適才渾身氣息極其恐怖,暴虐兇殘,還有神情也分明不大對勁。
玉奚生只冷冷瞥去一眼,問道:「跑了?」
有蘇嬋有些尷尬地點頭:「是。」
玉奚生也不意外,冷聲說道:「小鸞都如此,你們留不下他,也正常。憑小鸞的本事,有蘇氏狐族無人能將他逼至如此。」
有蘇嬋也不反駁,哪怕只交手剎那,可她帶著四隻狐妖被人家一招撞開,便可見那老頭似的傢伙怪異,欒青詞能與他周旋至今,甚至方才分明占據上風,有蘇嬋自認做不到。
她一直以為欒青詞哪怕天賦異稟,也不至於如傳聞中那般強大,但今日一見,可能他比傳聞中還要強……
欒青詞散發出的氣息已經被壓下去,玉奚生不斷為光繭輸送靈力,足足將近半個時辰,才聽得一聲有些嘶啞恍惚的聲音。
「……師尊?」
玉奚生驀地鬆了口氣,並未撤去靈力,溫聲道:「小鸞,清醒了?」
回應是片刻的沉默,還有簡短的一聲「嗯」。
待眾人落至地面,欒青詞也從方才瘋狂殘忍的思緒中抽身,他近乎不敢相信那種狀態下,自己除了殺戮欲之外,竟然還有對血肉的口腹之慾。
浸沒在溫暖柔和的靈力中,欒青詞卻覺得如墜冰窟似的冷。
「可以了。」欒青詞啞聲說,「我清醒了。」
玉奚生知道他的意思,猶豫須臾,還是將靈力收回,露出髮絲微亂的欒青詞來。
他雙目已然回歸烏色,只是額心的抹額不見蹤影,露出青色的鳳羽紋,神情冷靜,半點看不出適才的瘋。
「小鸞。」玉奚生的語氣依舊溫和,沒質問欒青詞為何明知後果還要動用咒術,而是輕聲問道:「與師尊說,發生何事了?」
欒青詞並非頭回在生死關頭走一遭,可適才思緒陷入混沌癲狂才真正讓他畏懼,此刻聽得玉奚生的溫和語氣,指尖仍舊發顫,又覺得有些驚恐委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啞著嗓子說出事情經過。
但有蘇氏在場,他隱去了蠻山稱呼他少主,提起血脈一事,只說蠻山想要生擒他。
「師尊知道了。」玉奚生伸手將欒青詞的髮絲撫順,神情中瞧不出什麼。
但欒青詞能感覺到玉奚生動作的珍視,還有他已經沸騰的怒火,然而玉奚生只是溫和道:「他的命不值當你來換,小鸞,此事,為師記下了。」
欒青詞又輕輕嗯了一聲。
若是玉奚生沒有中斷咒術,蠻山固然會死,可欒青詞也隱隱能感覺到,自己或許……也回不來了。
第o42章。惡咒
玉奚生用三重雪宮獨有的縮地術趕來,也只有他的修為經得起從玄都到綃香城,好在這一次他並未來遲。
只是回一夢浮生闕的路上,欒青詞都沉默得可怕,低垂著頭一言不發,到了有蘇嬋準備的院子,謝庭蘭正好在門口,瞧見兩人一併回來,上前道:「弟子見過師尊。」
言罷,遲疑瞧欒青詞,「師兄你…?」
平日衣冠整潔的欒師兄袍子沾了灰,連抹額都不知所蹤,他還是初次瞧見師兄額心的印記,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欒青詞依舊不吭聲,沉默著繞開了謝庭蘭,慢吞吞地進了自己的屋子,將門也關嚴實。
謝庭蘭有些茫然,隨即眼神狐疑地掃向他那素日聲名極好的師尊。
好端端的師兄出去,這副模樣回來,跟著一起回來的還有師尊,這事兒怎麼看怎麼同師尊有關。
然而這次師尊神情也沉鬱,眉宇間陰雲密布,眼看就要打雷下雨似的。
「嗯。」
他應了一聲,沒說旁的,逕自追著欒青詞過去了。
原地的謝庭蘭一頭霧水,但沒膽子多問。
屋裡暗沉沉的,沒燃燈,欒青詞就坐在桌前,背影清瘦蕭索,整個人隱匿在黑暗中,連吐息都輕的近乎不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