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葛莲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儿子。
儿子是葛莲的,也是朱行的。
朱行活的很窝囊,后半辈子也就这样了,尘埃中苟延残喘而已,但是儿子葛亮却是他的一道亮光。这孩子从小就聪明伶俐,学习没怎么上进,没有头悬梁锥刺股过,但成绩总是可以很不错,似乎很轻松,反正在学习上没有让家长操过心。他们从来没有给他请过家教,也没有上过什么培训班,葛亮稳稳当当的通过中考、高考,中考时家长们恐惧的五五分流,也就是五成学生上职业高中,五成学生上普通高中,葛亮没让父母求过什么人,也没送过什么礼,更不用挖空心思地走什么体育特长生美术特长生之类的为有钱人设计的捷径,几乎没什么悬念就上了本市最好的高中。
高考的时候,不少学生家长在考点周边的宾馆订房间,葛亮高考地点离家特别远,朱行虽然是个臭修鞋的,也关心儿子的考试情况。葛莲说她会在考点周边订个宾馆,但是没想到她下手还是晚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她工作地点在蛇岛,和市区隔海相望,很多事却总是鞭长莫及。她和儿子问了几个考点周边的几个宾馆,剩下的房间要么没窗户,要么很吵闹,甚至有个是情趣主题酒店改的,共同的特点是价格特别贵,一晚上上千元路。葛亮知道家里经济条件一般,坚决不住宾馆,就住在家里,而且还让葛莲正常去蛇岛上班,避免被老板扣工资。又说他的一个同学跟他正好一个考点,他爸爸开车送同学到时候可以连他一起捎带着过去,反正两家离的不远。
考完了,葛连和朱行才知道,这孩子是骑着自行车骑了一个小时去的,考完后骑着自行车回。至于为什么没有坐同学爸爸的车,葛亮没说原因。
高考成绩没有平时那么理想,但是还是一本。为这事儿,葛莲挺后悔,觉得挺对不住孩子的。至于朱行,后来知道了,心里就不只是后悔了,还有愧疚和酸楚。他甚至设想,哪怕那一天他给孩子打个的,也不至于让孩子在大热天里骑一个小时自行车去考场考试,路上都把精气神耗完了,怎么考试呀?
葛亮上大学,他拿了一万块钱给孩子,孩子接了。但回头又信息给他,说钱在工具袋子里,他悄悄放回去了,要收了,别不小心把钱搞丢了。又说他已经想好了,在学校他可以挣钱的……
所以,葛莲说她为了孩子有个好未来才向马金柯做交易时,朱行很是心痛。
他要立即行动起来,保护葛莲和儿子。
先,针对杀手,朱行交待葛莲像平时一样生活,他断定杀手的行动日期快到了,张三行动的那天,朱行一直暗地观察着。张三尾随着葛莲,而朱行则在家里布置了一个爆炸装置——他事先把窗户都关上了,窗户缝隙都用胶带贴了一遍,保证不漏气。然后,他打开了煤气,在屋里设置了一个遥控火花塞……
其次,他在对面的楼顶天台上,看着葛莲走进了楼栋,打电话让她先开门,弄出钥匙开门的声响——“放心,杀手是不会现有诈的,他不敢尾随你太近,因为这里是你的住所,街坊邻居跟你都熟悉,如果他跟紧了,必然会有被现的危险,他只能躲在看不见的地方听动静,从声音来判断你的行为。”
葛莲用钥匙打开门,然后又重重地关上门。“砰”的一声关门声后,葛莲悄悄地继续上楼,在六楼的地方,那里朱行已经放置了一个梯子,葛莲登上梯子,上了天台,然后从天台上走到一单元,那里朱行也架好了梯子,她从那里下来,那时她已经换了衣服,头也用纱巾包了,悄悄地离开。
她还未走出小区,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回头一看,自家的玻璃被炸裂,哗啦啦从空中掉落下来,一团火光喷涌而出……
朱行设计的爆炸,力度刚刚好,既产生了爆炸效果,又没有损坏楼体,伤害邻居。
唯一惨的就是张三。他完全被朱行设计了,他确信葛莲进了家,按照过去的侦测,这时候家里只剩葛莲一个人,他进去之后可以不用费什么力气,就把葛莲解决了,然后拍照给鲢鳙就ok了。他就抱着这样轻松的想法开了门,打死他也不会想到,等待自己的,是一个爆炸高手布置的生死局。
煤气的浓度把握,火花塞的设置,信号的遥控……其实都是高难度的活儿,然而这些东西,朱行一个人完成了。爆炸之后,他就下楼,回到了自己的自行车摊位前,然后后面几天,来他摊位前修车的顾客谈论的,都是那场爆炸……
爆炸之后,葛莲就在他的安排之下,去了医院。
办理了住院手续,葛莲开始住院。
但葛莲不愿意住院。
一是她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这个病一个很知名的中央电视台主持人也得了,最后也死了。那么厉害的人,可以获得优质的医疗资源,都没什么用,更何况她呢?所以,她认为住院就是浪费时间,也浪费钱。
说到钱——朱行缴费时对葛莲的选择更理解了,没有钱,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亲人无药可救,他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交了住院押金,但也仅仅够短时间的费用……
医生告诉朱行,目前是判断葛莲的病情没有治好的希望,所有的手段,只是延缓病情的展。
医生有种“没钱就回家等死”的意思,这其实也是实话,如果像一些莆田系医院那样编个美丽的肥皂泡然后忽悠病人如飞蛾扑火一般地投钱,那反而对普通人来说是一场灾难。朱行知道他们遇到的医生很诚实,所以也不怪罪医生,而是很感激地对医生说:“我们有钱!”
医生只好说:“那……那就住院吧……”
………………
朱行没有让葛莲的妹妹来医院,他要屏蔽掉葛莲的所有信息,只有这样,葛莲才会安全——虽然安全对于葛莲来说,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反正迟早要死,无非是病死或者被杀手杀死。但朱行既然接手了这件事,他就要作出安排。而且他固执地认为,只要有钱,就可以让葛莲多活几年。他甚至像《我不是药神》中的病人家属一样,开始打听国外有没有治疗葛莲病症的“神药”……
有不少药,国内买不到,不要紧,他可以拜托朋友在国外购买,然后寄回来。
但要做这些,需要钱!要完成葛莲的愿望,需要钱!
葛莲斗胆跟马金柯做交易的疯狂行为,朱行起初是坚决反对的,他认为这是人为财死的不归路,但随着爆炸的生,以及后面马金柯对葛莲的追索行为,他从反对变成了认可,从认可变成了支持,从支持变成了强烈的参与……
飞蛾扑火,虽然愚蠢,但那火光,就是飞蛾的宿命。
更令人称奇的还在后面。
朱行其实一直在关注着杀手——也就是张三后面的动向。他得知张三被送进来天海人民医院,然后他就来烧伤病房看了看。
那时的张三,和吹玻璃的小青年以及大学女教师同屋,浑身缠满绷带……
朱行确认了张三短时间内没有了再行动的能力,所以他就放下了——其实来探望的时候,就有了一个隐藏的目的:见机行事,如果可能,他会随手要了张三的命。
只是没想到的是,马金柯会找泰国女杀手s来杀张三……
他每天都会来医院。葛莲化名住进了医院,她身体状况不好,但是拒绝护工。她在病房,日夜想念的是儿子,或者跟前夫朱行谈一些以前的故事。曾经的朱行,是英雄,虽然个子不高,但是眼睛闪闪光,刚来厂里上班的葛莲,深深地为英雄倾倒。偌大的钢厂,保卫科几乎在每个地方都能出现,权力非常大,并且,保卫科还要协助公安部门办案,实际上,保卫科人员,平时穿着的衣服,跟警察衣服没什么两样,他们就是厂区的警察,厂里生的一切治安案件,保卫科都有权处理。公安部门抓人,也必须通过保卫科,在保卫科的协助下才能在厂区以及职工宿舍区抓人。所以,朱行在钢厂的姑娘们心中,不仅仅是英雄,还有着另外的神采,他们比厂里坐办公室的人还要受姑娘们欢迎,因为他们人头熟,路子广,上连下达,处理个小纠纷,保卫科的人如同威严的法官一样,往往一锤定音……
说起往事,葛莲总是会甜蜜地笑。而朱行对昔日的荣光,则只有怆然和羞愧。他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沦落到了现在的地步。
人离死亡越近,越喜欢回忆往事;朱行不想让葛莲沉迷于回忆,他还想让她活下去。
而他也现,形势越来越危险。
警察隔三岔五地到他摊位前问话;
他的摊位,会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