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各吃各的,谁也不吭声。
黎嬷嬷瞧着这各顾各的模样,心里一阵纳闷,昨夜洞房那般火热,起了床便跟陌生人似的?论理该是妻子服侍丈夫用膳,沈瑶显然没这个意思,该不会是昨夜爷要狠了,得罪了夫人?
第1o章
黎嬷嬷待二人喝完粥食,刻意先递了手帕给沈瑶,沈瑶下意识便要擦手,瞥见谢钦干坐着,而黎嬷嬷也没有动的意思,只得将湿巾递过去给谢钦,为了缓解尴尬的局面顺带便问,
“敬茶需要备的见面礼,您可替我备着了?”
谢钦擦了擦掌心,淡声道,“你不必担心,一切有黎嬷嬷。”
黎嬷嬷暗自苦笑,原该女方准备的见面礼通通都交给了她,黎嬷嬷倒不是埋怨,只是感慨爷太宠夫人了些,不过这样也好,说明小夫妻两个没有生分。
好不容易看上的姑娘,估摸着床上没把握住分寸,床下倒还是体贴宠溺的。
黎嬷嬷露出笑意,努力替谢钦博得好感,屈膝道,“夫人放心,侯爷早早吩咐老奴备好了,夫人的事,侯爷一直放在心上呢。”
这话一出,便有些尴尬了。
谢钦喝着茶静默无言,沈瑶则干巴巴挤出一丝笑。
从聘礼嫁妆这桩便可看出,谢钦行事缜密周到,沈瑶得了他这话,索性丢开手。 谢钦带着她出了故吟堂,往老太太所在的延龄堂走。
谢家是京城屈一指的大族,本宗有四房,嫡枝加上旁支共有十几房人,均住在大时雍坊西北角,堪堪占去坊间四分之一的地儿。
族群当中有一条直道,谢府嫡枝在直道之北,平日也称北府,其余旁支均住在南府,谢钦所住的故吟堂恰恰又在北府的西南面,从故吟堂往延龄堂去,要走足足半刻钟。
路上,谢钦大致与沈瑶介绍谢家情形。
谢老太爷原是皇帝拜把子的兄弟,十年前去世留下老太君主持家业,谢钦是老太君四十上下诞下的幺子,平日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老太君生谢钦时,孙儿都有了几个,这事在当时可是羞了好一阵。
除了出嫁的两位姑奶奶,谢钦上头有三位兄长,谢大老爷今年四十八,二老爷四十六,三老爷四十二,三位老爷底下儿孙成群,待会乌泱泱一屋子人,辈分可乱的很。
谢钦道,“内宅的事,你置身事外便可,遇着了事也不必怕,她们不敢得罪你。”
沈瑶无精打采跟在他身后,怔怔地不说话,
谢钦停下步子问,“怎么了?”
沈瑶神情低落,“谢大人,谢家根深叶茂,是当世高门,您娶我,委实冲动了些。”
听了谢钦的话,越见识到了谢家根基之深厚,老太爷是皇帝的救命恩人,大老爷继承了老太爷的国公爵位,谢钦自个儿身上还有个侯爵,一门两爵,朝中该找不出第二个。
他完全应该娶一个门当户对,替他操持家业延绵子嗣的高门贵女,压根不需要将婚姻耗在她身上。
谢钦见她有打退堂鼓的架势,负手道,“你别把我想得那么好,我娶你,也不全是为了帮你。”
沈瑶微微错愕,“什么意思?”
谢钦道,“我母亲年迈,我的婚事是她的心头病,我心中并无心仪女子,故而也是想请你替我解围。”
沈瑶明白了,“您这么说我压力更大了。”
谢钦不解,“为何?”
“我这不是骗她老人家嘛?”沈瑶小脸苦,水嫩嫩的面颊皱成了一团,模样出奇地可爱。
谢钦罕见地盯了她片刻,没接话,细辨眉梢间的寒冽已淡若不见,
花香鸟鸣从耳畔簇簇拥过,沈瑶心情复杂地跟在谢钦身后迈入延龄堂。
延龄堂坐落在整个谢府后院正中,院子有四进深,前堂后厦,树木葱郁,十分阔气,从穿堂迈进,先看到一面高达一丈的翡翠云纹座屏,翡翠正中飘着一丝灵动鲜艳的绿,沿着抄手游廊往里走,则是一间横厅。
夏日里小姑娘小少爷均聚在此处玩耍,再往后则是五开间的正房,正房与故吟堂一般大,左右各有三间厢房,后面两侧缀着几间耳房,雕栏画栋,错落有致。
院中四处可见盆栽绿植,雅石景致,整个正院舒展开阔,富丽堂皇。
正院后头还盖了几间抱厦,若是哪个姑娘得宠便安置在此处住着,以显得是老太太膝下养大的,传出去脸面也是独一份。
两侧的廊庑早侯满了婆子,却无一人敢随意打量,只规规矩矩磕头行礼。
想是听到动静,一人率先打帘迎了出来,她身量极高,眉眼细长,穿着件修身的湖绿色褙子,挽着干净利落的松花髻,通身气派不俗,笑吟吟朝二人屈膝行礼,
“六叔与六婶可来了,老祖宗心心念念惦记着,遣侄媳来迎。”
随后不着痕迹打量沈瑶一眼,传闻这位六婶生得倾国倾城,惹得太子与三皇子大打出手,这一瞧果然名不虚传,她打量得不着痕迹,笑起来如沐春风,不会令人不适,又亲自撩起帘子候着二人进去。
谢钦只朝她淡淡颔,越过她进了屋。
黎嬷嬷担心沈瑶认不出来,连忙屈膝行了一礼,“请二奶奶安。” 沈瑶便知面前这位是二爷的妻子周氏,含笑示意,随着谢钦跨过门槛。
越过前堂后面的雕花隔断,里面则是宽阔的明间。
果真是英红柳绿姹紫嫣红,满满一屋子人,如同五彩斑斓的画卷在她视线前方排开。
她知谢家人多,却也没料到这般多,如果一定要形容,便像是百花齐放的花园,男人们或似英挺的树木,有人庄严肃穆,有人英姿勃勃,偶有悄悄掩嘴笑嘻嘻的,点缀其中,女人们则是绚烂多姿,有如牡丹庄重,或海棠明艳,芍药娇媚,个个珠环绿绕,似花瓣重重,云蒸霞蔚。
要说最瞩目的当属坐在正中满头银的老太太,她果真是满脸笑容,盼得紧,穿着一件福禄双全的缂丝缎面褙子,十分有福气的模样,望之生喜。
沈瑶在张望众人时,众人何尝不在打量他们。
谢钦穿着一身绛红的喜服,高大颀长身影缓步踏来,他眉目清隽,兴许是面对老迈的慈母眸中的冷色淡了些,落在老太太眼里便是新婚的喜悦了,再看他身侧比他矮上一截的小娘子,晨阳被菱花格的窗割裂成一片片光映在她面庞,她面如暖玉生辉,冰肌明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