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瑛伏身行礼,手脚上的镣铐随着他的动作堆叠在地,出一阵令邓瑛有些尴尬的响声。
易琅受下他的礼,平声道“你起身进来。”
邓瑛直身道“奴婢候着,侍奉殿下书房。”
易琅道“我今日不读书。”
说完转过身对里面道“姨母,他不进来。”
杨婉一面擦手一面走出来,对着邓瑛笑道“殿下的话你都敢不听了。”
她说着向邓瑛伸出一只手,“来。”
邓瑛并不敢伸手,反而朝易琅看去。
易琅站在门前什么也没说。
杨婉见邓瑛不动,索性托着他的胳膊,将他硬扶了起来。
殿内烧着四盆炭,暖得人脸上烫。御药房的罗御医立在地罩前,向易琅拱手行礼。
易琅背着手走进明间,转身指向邓瑛道“看看他的伤。”
邓瑛一怔,“殿下”
易琅又指向他身后的凳子道“坐那儿。”
说完便不再出声,坐在邓瑛对面的椅子上,低头看着邓瑛邓瑛身上的刑具。
罗御医净过手,走到邓瑛身边道“邓厂督,下官替您看看。”
邓瑛仍然在回避,“大人,这不可。”
罗御医道“既然是殿下赐药,就没有什么不可的,您这些刑具已经戴着有一段时间了,伤处不上药清理,再伤到筋骨,损到您的根本,那就连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杨婉在旁道“坐吧邓瑛,没事。”
邓瑛仍然在看易琅的神情。
易琅忽然开口道“邓厂臣,是我要给你赐药,不是姨母求我的。恻隐篇我没有白读,唐太宗可在军士的病床前赐药,我今日亦仿先圣,你再不坐,就是违逆了。”
杨婉看着易琅弯眉一笑,回头扶着邓瑛坐下。
罗御医挽起邓瑛的衣袖,露出他的手臂,托着邓瑛的手臂对杨婉道“婉姑娘,替下官托着厂督的手。说着,回身从药箱里取出一根银针,用火苗轻舔了一下,蹲下身道“邓厂督,可能会有一点疼,厂督忍一下。
邓瑛点了点头,“没事,有劳大人。”
邓瑛手腕上的伤已经有破皮之处,血与镣铐沾染,结出的血痂便粘黏在了镣铐上。罗御医用银针挑开血痂,邓瑛的肩膀忍不住一颤。
罗御医忙顿了顿,抬头道“还是很疼吧。”
邓瑛没有出声。
罗御医道“听说,当年周丛山死的时候,手腕上的肉都沾在这刑具上,即便是解了,也取不下来,他的家人不得已,只能把那一圈的肉,拿刀全部剐了。”
易琅听了这话,不禁站起身,走到罗御医身旁,低头朝邓瑛的手腕看去。
“罗御医。”
“臣在。”
“他如果一直这样,是不是也会像周丛山一样。”
罗御医道“殿下仁慈,若时不时地清理创处,便会好些。”
“哦。”
易琅有些失神。
他不说话,罗御医也不敢继续。
杨婉不得已唤了他一声。
易琅这才回过神来,对御医道“罗御医你继续。”
邓瑛低头道“请殿下不要看。”
杨婉也抽出一只手,示意他过来,“殿下,到姨母这来。”
易琅却没有动,反而命合玉移近灯火,“我想看一看,我以前没有看过,不知道会这样。”
他说完抬起头看向邓瑛道“你为什么不向刑部陈情。”
邓瑛避开易琅的目光,“因为这并不在大明律之内,这是天子的刑罚,赦和责全在陛下一念之间。”
易琅没再出声,静静看着镣铐下裸露的皮肉。
伤药覆其上,邓瑛几欲切齿。
易琅却依旧站在着没有动,“罗御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