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游在那古朴冷寂的香味,和青丝、流苏摇曳微动的幻影中,莫名地有些目眩神迷起来。
就像某件历经千百年时光变迁的老古董,带了满身的风尘和岁月蹉跎的痕迹,似乎隔那么远也能闻到那古老灵魂的腐朽和孤独,那是无论多么惹眼的外表也掩盖不住的。
这种难以言喻的感受伴随着对方的靠近,秦游关于对方是人类的猜测几乎已经被完全粉碎。
这样一来,那精美绝伦的面具下是否隐藏着一张人脸,反而显得并不重要了。
稀奇古怪的念头接二连三,转瞬即逝,当秦游猛地察觉到对方已经走到面前的时候,尽管早有准备,却还是情不自禁地出了一身冷汗。
即使他没从这通天楼主的身上察觉到杀意和压迫感,但自从对方出现在视野里开始,他就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所以这怪物到底是怎么在他一时不察间就走得这样近的
没等秦游理清头绪,他只觉得自己被淹没在那清冷却又蛊惑人心的香气里,仿佛皮肉和骨髓都要被这股幽香浸透了。
艳丽的红色在半空中展开,伴随着空气流动产生的一缕清风,裸露在空气里的双肩和手臂顿时被柔滑的布料包裹住了。
秦游几乎在其有所动作之前便打算出手先制人,所以当他察觉到对方只是将外袍脱下,然后以一种强横霸道的姿态将自己裹起来的时候,他猝不及防僵硬在了原地。
那件外袍压根没有留存任何体温,甚至夹带着一股仿佛从阴曹地府里带出来的阴寒,秦游一个活生生的人裹在里面,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隔着一层面具,他感受到了对方的目光,以及一种难以忽视的低气压。
这位似乎心情不太好。
分明那张花纹繁复又诡异的面具上连个孔洞也没有,但秦游就能莫名其妙地觉得对方正在注视着自己。
那种目光甚至称得上灼热,仿佛要在他的身上烧出两个洞来,秦游硬着头皮忍受了许久,才终于听见一句话
“走。”
这句话像是直接响在他的脑子里,如果不是语气冷得仿佛能掉冰渣子,秦游甚至会有种系统突然变声的错觉。
更加诡异的是,没等他的大脑作出反应,身体就像是受了蛊惑似的,不由自主地上前了一步。
秦游觉得甚至不用借用旁观者的眼睛,也能感受到现在的场景又多么古怪。他一身影响市容的奇葩穿搭,木偶般僵硬地跟在红衣楼主身后,全身上下唯一听使唤的只有一对眼珠子。
勉强往四周转了一圈,然而殿前刚才还气势凌人的妖怪们头都不抬一下,只留下一个个奇形怪状的后脑勺。
他无奈,只好任由自己的身体寸步不离地跟上去,经过殿后,从那富丽堂皇地殿堂里走了出来。
入眼便是漫天的雾气。数不清的灯笼游龙般高低起伏地悬挂在周围,勉强能从那迷蒙的橘红色光芒中,辨认出远处那栋高耸入云的庞然大物。
亭台楼阁,琼楼玉宇全都隐匿在茫茫迷雾里。
只是驻足于此,在周遭隐隐约约的喑哑乐声中,那模糊却巍峨的影子不止给人肃穆庄严的感觉,更让人望而却步。
通天楼主却片刻不停,径自朝迷雾深处走去。
似乎自从走出那座面试的古殿,那句话诡异的控制力便消失了。
秦游既然阴差阳错地完成了支线任务,又对当前的状况一无所知,只好走一步看一步,索性顺从地跟着对方走。
雾中的通天古楼仿佛近在眼前,却始终若即若离。在四周没有除了那座楼以外地其他参照物的情况下,秦游只觉得脚下的路无比漫长。
他却不敢掉以轻心,时刻盯着眼前那个红色的背影,生怕一时不慎,对方就从背后伸出一只畸形的手臂来取自己的性命。
但显然,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没有了那件繁重的外袍,通天楼主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他比秦游高一些,背挺得笔直,宽阔的双肩正好能撑起远方的蔓延起伏的灯笼海。
秦游无处可瞧,便盯着那后脑勺看。部分头干脆利落地被一支红木簪子挽在脑后,剩余青丝倾泻而下,直至腰间,梢乖巧的垂落下去,不时在红金纹的腰封上轻扫两下,让人莫名有些心痒。
被丝衬得越苍白的耳廓在间若隐若现,左边的耳垂上坠着一只由红线织成的结,底端悬挂着装点着珠子的流苏,硬生生将那寡淡素净的型映出一抹妖冶的艳丽。
不过秦游瞥了一眼,也说不出那是这里的装扮习俗还是楼主自身审美略微娘炮,只是他刚腹诽了一半便在内心噤了声。
因为他看见前方,有一对相隔较远,且雕刻得出神入化的石雕,从浓雾里逐渐显现出来。
走进了看才现,那原来是一座桥。
桥的规模很大,即使视野受限,也不难看出这雕栏玉砌的建筑极富年代感。桥下是深不可测的幽涧,存在意义应该类似于古代的护城河,朦胧的灯光下,火红的曼珠沙华开遍了整个河岸,为这阴森可怖的景象增添了一丝不真实感。
秦游若无其事地跟随着走上桥。只是从踏上桥面的那一刻,他便莫名感到某种怪异的压抑感,那或许源于动物察觉到危险时身体自行产生的警告。
桥下无边的黑暗里似乎有无数蛰伏的巨兽,正蠢蠢欲动地窥探着他这个。外来者,说不定若是失足从桥下坠下去,就会被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可怖獠牙撕成碎片。
除此以外,周遭环境里的诡谲气氛对他产生了强烈的心理暗示。
“这是阴阳两隔的界限。”
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耳边喃喃低语,
那诡异的声音听不清是男是女,秦游最开始以为那是自己处于长期的紧绷状态后,精神衰弱产生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