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
“有一部分蛊毒下在老陈醋里,正常是看守前门的老苍头代吃,如若老苍头抽不开身,那么在侍卫的严密监督下,她们得自己吃那个老陈醋——也就是说,她们得将含有蛊毒的食材全部吃过一遍。如若这样,她们还敢在食材里下毒吗?”
杨二狗又哼了哼,说:“她们都是胆小如鼠的平常女子,哪敢在宰相的食物里下毒了?哼,我只是好奇,你们为何不怀疑杨厨子了?”
“本来杨厨子的嫌疑倒是很大,可有些笨蛋欲盖弥彰,设计出杨厨子畏罪自杀的假象,将下毒的祸水栽赃给杨厨子,嘿嘿,可这当中破绽百出,反而解除了杨厨子的嫌隙。”龙清川指着杨二狗问,“这就是你们所谓的补救措施?”
龙清川之言,引得众人哄堂大笑,那杨二狗无地自容,可他还腆着脸皮问:“哪里有破绽了?”
“你自己动脑子试想下,即使杨厨子真的下毒了,可试吃的婢女、仆人平安无事,那就证明厨子烹制的膳食没有问题,故而他跟婢女、莲香等人一样,并没有畏罪潜逃的理由。可那杨厨子真的失踪了,这不是欲盖弥彰嘛。”
杨二狗一会儿摸着脑壳,一会儿搓着双手,看样子他是没明白这当中的逻辑。不过龙清川也不愿过多费口舌,而是直接说:“不良人从龙渠中现了杨厨子的尸体,你们还假造了一份遗书,再加上卧室里的一百两黄金、一瓶毒药,完美地构造了杨厨子自杀的假象。但是,不良人很快就查出杨厨子是他人所杀。”
“哦,不良人竟然查出来了,可他们明明是以自杀结案的?”杨二狗问韩卢。
“你们可以迷惑不良人,难道不良人就不能迷惑你们?”韩卢不解地笑道,“绑在杨厨子脚上的绳结反了,要是自杀的话,必然是自己用绳子绑石头,那么绳结的方向一定是在脚的前面,而事实上,杨厨子脚上的绳结却在脚的后方。”
龙清川双眼直视杨二狗:“你们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转移不良人调查的焦点,从而掩护真正的下毒者——莲香。”
杨二狗默默无言,他也不知此刻该说什么。
“可我们几人十分疑惑,杨相公对他呵护备至、关爱有加,她为什么要毒害杨相公了?考虑到莲香本欲与宋瑜私奔,后来却回了杨府而且编了一套谎话,故而我们推断莲香是逼迫的,她的背后肯定还有指使人。”
“这些都是你们的猜测,没有直接证据?”杨二狗不服气的反驳。
龙清川淡然一笑:“最直接的证据则是你们送信的那张纸,你们实在是太愚蠢了,竟送给了我们一个明显的线索。当然也不能怪你们这些粗人,你们胸无点墨、识不了几个大字,哪能识得其中的奥妙?”
“信纸——能有什么问题?”杨二狗想不明白。
“普通人用的纸张是黄麻纸,外观呈黄色或淡黄色,稍微好一点的纸张是硬黄纸,硬黄纸是在黄麻纸上均匀涂蜡,然后用光滑的石头碾磨砑光,使纸张紧密光亮、光泽莹润。这两种纸张虽然贵贱不一,不过却是市面上流通的纸张,通俗地说,有钱就能买到!”
杨二狗听得一愣一愣的,原来那些不起眼的纸张,还有这么多的讲究。
龙清川看着傻不愣登的杨二狗,不禁哑然失笑:“而你们送来的信纸是一种定制的粉蜡笺纸,在造这种笺纸的过程中,需要加入精心提炼的芙蓉花汁,以及昂贵、香气持久的龙涎香,最后再撒上一层金箔粉做装饰。这种纸张一年也做不了多少张,不仅非常非常的珍贵,而且还是身份的象征——毕竟物以稀为贵嘛!”
杨二狗恨恨地砸了下桌子,嘴里不断嘟囔着咒骂。
“不良人暗中秘密调查,追溯本源,原来粉蜡笺纸是宫中杨贵妃专用,杨相公为了讨好他的舞姬莲香,便向杨贵妃讨赏了一些。哈哈,接下来还要我详细说吗……不过我实在搞不明白,你们难道不会随便找张信纸,哪怕是刮个榆树皮也行?”
杨二狗恨恨地抱怨:“一失足成千古恨!这个你们……唉,我杨二狗舞刀弄枪还可以,可生平最讨厌读书、写字,为了计划的保密性,也不能让别人代写啊。我灵机一动,反正莲香已经被我们完全控制住,干脆就让莲香写这张信笺了,谁知这女人这么不小心……”
杨二狗竟然还在怪罪莲香的不小心,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了?
杨二狗哀怨地叹口气:“只可惜我们这些粗人,胸无点墨以致功亏一篑,既然笺纸只有杨贵妃和莲香才有,那么你们几件事联系起来考虑,也就彻底暴露了莲香。不过难以理解的是,她又是何时被你们收买了?”
龙清川淡然一笑:“逼不得已,我们想了一个恶毒而不害人的方法,让别人误以为她得了一种可传染的痘症。然后她不出意料地被杨夫人单独关闭,失去了与外部的所有联系——包括你杨二狗也被骗过了,嘿嘿,就连你也没胆量与她接触,原来你这个杀手这么怕死!”
龙清川说得口干舌燥,他跟百里飞使了个眼色,百里飞会意地接过了话茬:“再接下来,就是无所不能的百里飞出马了,我跟她有点不可告人的交情……”
“等等,”杨二狗粗鲁地打断百里飞,“你们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哪来不可告人的交情?难道那莲香也风流成性,到处勾搭你们这些野男人?”杨二狗如此之言,显然没把他自己归纳在男人的行列。
“哎,哎,我可看不上那样的女人,她还不如乐凡好看、有魅力了。我们之间所谓的交情,是因为我们有短暂的共事经历。”百里飞转过身去背着乐凡一本正经地说道,他已经预料到乐凡不会给他好脸色。
“那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情?”杨二狗问。
“你非要逼着我百里飞说出口,真是的!”百里飞扯着脖子大声地训斥,“我们一同偷窃过你们杨府的金子,请问——这事可以大声告诉别人吗?”
明明不可告人之事,百里飞自己居然说的振振有词,搞得屋内的几个不良人面面相觑,为了避免彼此之间的尴尬,他们或是闭眼将头歪到一边,或是相互间假装聊天,或是装作在原地打盹儿……杨二狗也被训斥得哑口无言,半天后,他似乎想通了,羡慕地朝着百里飞竖起大拇指。
百里飞得意地嗤之一笑:“在我百里飞苦口婆心的劝说下,以及给她疗治痘症的诱惑下,以及……嗯,某种不可告人的威胁下,莲香终于交待出幕后的主手,也就是杀死宋瑜和小翠,暗中控制她下毒的人——这个人,就是将莲香从平康坊买回,并且赠送给杨相公的你。”
根据莲香对百里飞所说,她本是平康坊最红火的舞姬,杨二狗花了大笔重金将她赎身,然后秘密训练后,将她当做玩物送给了宰相杨国忠。实际上,莲香也是杨二狗埋伏在杨国忠身边的暗桩。后来,莲香不断在杨国忠耳边吹风,将杨二狗提拔为杨府管家。
舞姬莲香跟侍卫长宋瑜暗中交好,他们经常趁杨相公外出不在时,暗中偷偷相会。可惜好景不长,他们的私情被集正义与邪恶于一身的百里飞碰到了。百里飞送给了他们桃花旗,让莲香假装被采花盗绑架,然后借机与宋瑜等人私奔。婢女小翠从小与莲香形同姐妹,故而她也随莲香一同去扬州。
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们原计划隐遁到扬州生活,可一路上要是没有过所,将会寸步难行。所以他们想到了杨二狗,因为杨二狗有“私通番邦”的小把柄落在莲香手上。
杨二狗表面上唯唯诺诺,实则已暗下杀心,他假装送过所给莲香既然,然后趁侍卫长宋瑜分神之计,抽出藏在腰间的软剑杀死宋瑜。软剑可以盘在腰间,就跟腰带似的,让人防不胜防。那宋瑜的武功虽然不是很弱,但由于是在不经意间被人偷袭,故而一招毙命,所以在现场没有打斗过的痕迹。
侍卫长宋瑜被一击杀死后,莲香和小翠就成了待宰的羔羊。杨二狗逼着莲香杀死婢女小翠,一是怕人多口杂导致事情泄密,故而杀人灭口;二是,莲香也成了杀人凶手,杨二狗可以凭此要挟住莲香,让她乖乖听命从事。接着,杨二狗让莲香回到杨国忠身边,逼着莲香为他们继续效力,否则让她生不如此。
莲香虽然胆小怕事,但惧于杨二狗的淫威,她也只得含泪照做,第一刀没中小翠的要害,由于她的力气太小,导致刀伤较浅;那小翠痛得呼天抢地,那时的莲香心态奔溃,无力行凶。于是杨二狗刺入了第二刀,并贯穿了小翠的身体。最后,杨二狗将侍卫长宋瑜的衣裳扒光,造成他侵害莲香的假象,并让莲香编造假话欺骗杨国忠。
杨二狗失神地瘫坐在椅子上,脸色极其难看,半天也蹦不出一句话来,他心中暗自叹气,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看来他杨二狗算是栽了。
“最后一个问题?”龙清川问,“你们幕后的主人是谁?”
杨二狗无力地摇摇头,他并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
“要是我出卖了主人,我敢保证,三天之内必然死在大牢里;要是我不说,按照本朝司法的程序,怎么着也能挨到秋后处斩。”杨二狗聪明地回答,然后他居然还有胆量问,“哎,你们要怎么处置我——千刀万剐,五马分尸,还是下油锅?”
楚犷上前卸下他的腰带剑,将他粗鲁地五花大绑后,大声呵斥:“尽想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