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漾出嫁時謝塵光不過七歲,髫年小兒而已,哪裡就與長大有關?
夢中的謝塵光神識混沌,並未察覺出這不同之處,只定定站著,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謝漾目光一轉,看向他的肩頭,「怎麼又受傷了?」
謝塵光這才覺得疼,偏頭看向被勾破的左肩,那裡已殷出一層淺淡的血跡。
他忽然委屈,說道:「裴子戈劃的。」
謝漾卻沒有安慰他,輕嘆一聲:「阿末,你又任性了。」
「我沒有、阿姊,分明是裴子戈,若不是他母親……」
「好阿末。」謝漾打斷他,「阿姊知道,你是個明辨是非的好孩子。」
謝塵光喉頭一哽,緩緩屈下身軀,想像幼時那樣,枕向阿姊的膝頭。
他那樣小心翼翼,可頭稍一沉,還是枕了個空。
他只看得到陰翳的天光。
屋子的門關得並不緊,尚留著一道縫隙,颯冷的冬風吹進來,和著枯葉刮過地面的聲響,將門吹開一些,連帶著那點錯覺般的玉蘭香也一併席捲乾淨。
謝塵光坐起身,摸到鬢邊一片冰涼。
他尚在怔仲,便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有僕役慌裡慌張闖進屋內,急道:「郎君,小娘子喘證又犯了!」
謝塵光聞聲跨下床榻,胡亂套上靿靴,連外袍都不及穿,匆匆往倚蘭院趕去。
沈懷珠就守在何婉枝的房門外。
她昨日深夜至謝府,今日一早,人還是半醒,便有小娘子上門做客。
十二三的少女,稚氣未脫,生的明眸皓齒,玉雪秀麗,揣著袖爐望向她的目光分外熱切,又忸怩著不知該如何與她親近。
沈懷珠見她不諳世事,戒心收了大半,開始主動搭話。
兩人只相談了半刻,何婉枝倏忽面色發白,捂著胸口開始劇烈喘息起來。
之後便是一團亂,何婉枝被侍女抱回了倚蘭院,隨候府中的女醫趕著腳進門,把一干人等都攆了出來。
此時房門將開,謝塵光衣衫不整擠到近前,緊聲問:「阿枝如何了!」
那女醫乜他一眼,啐道:「不成體統。」
身後的僕役追上來為他罩上外袍,女醫便借著空檔說了何婉枝的情況。
「小娘子喝了苓桂術甘湯,現下已安定了。她這病已許久不曾犯,下人們素日調養的盡心,這次猶不算緊要,不必過於憂慮。」
她的聲音起伏不大,輕飄飄的,要走時,目光若有似無掃過沈懷珠,補充道:「還是要少與不想相干的人接觸,避免心緒不穩,病症復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