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快去啊。」沈懷珠順理成章趕他。
下一刻,青年的身影已經籠罩下來,他凝睇著她,一寸一寸,從青黛色的水灣眉,到濕潤瞪圓的幼鹿眸,寸寸往下,最後是那泛著甜氣的花瓣唇。
他聲音暗啞,說:「用些糖也可。」
都到這個節骨眼上了,沈懷珠還怎麼可能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一把將人推開,指著門道:「用飯去膳廳,吃糖自己買,我這裡什麼都沒有!」
之後幾日沈懷珠一直躲著齊韞,順帶在心裡把楚念生這老狐狸罵了千百遍,都是這廝的餿主意,現今非但任務夭折,還惹了一身桃花債,拖他的福,她這條脫身的路,委實不好走。
*
齊韞和魏濯都這麼心安理得留在了謝府,似乎都沒有短時間離開的打算。
轉眼到了年關,除歲夜,隰城同皇宮一樣,要在城中舉行一場盛大的驅儺儀式。
謝府眾人相約同去,就連何婉枝都破例允許前往一觀。
等待女郎們梳妝時,幾個郎君就在燈火繁亮的庭院內等著。
沈懷珠又琢磨起了跑路的事情,今夜勢必為一場盛況,若趁著人群走散,應當不會引起太大懷疑。
是以簡單收拾一番,輕裝簡行,與他們同等。
謝塵光聽著街外已經熱鬧起來的人聲,越覺得現下百般聊賴,索性用劍鞘碰碰齊韞的肩,道:「比一場?」
齊韞挑眉看他一眼,手中劍頃刻出了鞘。
烏木劍鞘便落入一旁的沈懷珠手中。
謝塵光措不及防迎上雪刃,急急退身避擋,也迅拔了劍,不忘打道:「嚯,比當年謁泉山下還要狠!」
齊韞手中銀劍銳不可當,謝塵光也很快找回架勢,二人酣戰,一時間庭中劍風陣陣,唯剩鋒刃碰撞聲錚錚作響。
魏濯與周映真不時低聲評斷兩句,沈懷珠卻逐漸被齊韞劍柄上,隨其招式急劇晃動的劍穗吸引了目光。
她不記得齊韞的佩劍上曾有劍穗,更何況是如此陳舊的劍穗,或許是此類物件多是大同小異,竟讓她覺得有些眼熟。
沈懷珠便忽然想起當初和一起父母隨商隊游轉時。
她對那時的記憶其實已不大清晰,只記得在河西一帶,他們所落腳的旅舍曾在夜裡生了場大火。
此間旅舍多是行商者,一時間許多人來回在火海中躥盪,只為搶救商貨。
她睡眼惺忪的被阿爹抱出大火,安置到一旁,小小年紀也不知害怕,只仍想睡覺,兩眼打架間便被有心之人順手撈了去。
再睜眼看到的便是黑漆漆的陌生地,她嚇得嗓子都哭啞了,綁她的歹人見哄騙無用,索性撿了根藤條,要來打她。
藤條還未落到身上,那人脖子上先架了柄長劍。
女子生得素齒朱唇,雙目澄澈,舉手投足間英姿颯颯,風華綽約,制住那一個孔武有力的男子,便如制一隻掙扎的籠鳥般簡單。
她問過了沈懷珠的來歷,而後將那歹人綁到樹上,過來溫聲安撫她。
沈懷珠見她生得貌美,恍惚還以為是從天而降來救自己的神女,是以格外乖巧聽話。
她帶著沈懷珠往男子交代的方向走,行了半夜卻始終不見旅舍,察覺出受了矇騙,又折返回去給了這男子結結實實一頓打。
這麼一折騰便到了天亮,沈懷珠在她臂彎里睡了一夜,又在被餵了些餺飥,精神頭養了回來,便會體貼地為這位神女恩人為擦汗,糯聲糯氣問她累不累、渴不渴。
神女恩人驚奇道:「原來養小娘子是這般感受,可惜我家是個只會耍劍爬高的小郎君,不若你可親。」
說著撫了撫她嬌嫩軟和的小臉,「把你許給我家那小子如何,他雖不若你可親,卻分得清好賴,必然不會虧待你的。」
沈懷珠忘了自己回了答什麼,只記得她緊緊牽著女子握在手中的劍鞘,隨著她一路往回,劍柄上的紅穗子掃在她的手上,配著上頭沁涼的翡翠珠悠悠蕩蕩,她身量太小,一路便只看得到抹亮色。
後來女子的面容被她淡忘,這劍穗卻始終印象深刻。
久遠的記憶翻湧又平息,沈懷珠心中反覆推敲,隱隱有了猜想卻不敢確定,最後連齊韞何時比完劍,站到她跟前的都不知。
齊韞抽走她手中的劍鞘,見她一直盯著他佩劍上的紅穗看,便問:「喜歡?」
不等沈懷珠回答,他已挑指將其撥到她手中,笑說:「你的了。」
沈懷珠怔仲,待仔細看過這劍穗,已將猜想確認了七七八八,但還是問他:「你從哪裡來的?」
齊韞看向她的目光帶著幾分鄭重和不易察覺的小心,默了默,道:「我阿娘唯一留給我的。」
「沈懷珠,你敢收嗎?」
第25章清淚
直到聽到這句足以讓她眼跳心驚的話,對上他那雙凝重深切的黑眸,沈懷珠總算頑頓反應過來,她這是攤上大的了!
齊韞跟她玩真的!
沈懷珠忘了自己是如何在眾人或促狹,或驚異,或冷淡的目光中收下那劍穗的,她整個人惝恍迷離,只是被齊韞那樣溫柔地牽過手,遊魂一般隨他走入煌煌燈市。
她腦中思緒紛亂,一時是青崖谷滂沱無盡的山雨,蜿蜒的血水在身下漚作一灘令人反胃的紅泥;一時又是明月閣暗無天日的囚房,萬蟻附骨的痛楚讓人視死如飴;同類之間的拼殺,泯滅良性踏出重圍的一條生路,千磨萬礪而成的趁手好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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