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懷珠腦中一團亂麻,怎麼也理?不清,只得回到最?初的問題上,「我也去?」
「這是父親的意思。」齊韞遺憾地嘆息,「阿汕,我們的婚事?,恐還要再拖了。」
沈懷珠握住他的手,「不怕遲的,齊韞,我一直都在。」
自此征途往南三千里路,日夜兼程不休,大軍追趕著卯月的尾巴,終得在芳菲滿目中,望見了秦淮河拖開的一角輕盈裙袂。
為便宜行路,沈懷珠早已換上了一身利落胡服,長發高束,霜刀佩身,端坐在馬背上時纖麗筆直,自有一番颯爽英姿。
此時整軍歇停,她遞了水囊給齊韞,見他仰頭灌了一口,目光始終遙遙望著來時路,便問:「在看什麼?」
齊韞眉目不曾舒展,道:「不知怎麼回事?,總覺得心中莫名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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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西的初春尚且余有冬韻,寒雨料峭,庭下的木芍藥不在開花的時令,卻也因無人侍弄,早就連枝帶根地敗了,唯有一旁石縫中的報春花枝條披垂,迎著雨絲頑強開著幾朵金黃小花。
宗祠火燭輝映,沉香繚繞,將神龕上的靈位攏得模糊不清。
「節使……」
「你這又是何苦?你不該留在這裡的。」裴青雲背對著她,話音滿是惋惜。
方執玉神色戚然,含淚搖:「節使您這是說的何話,我們母子?三人,當初全仰賴您出手相救,才得以?避開禍端,安穩度世……如今您赴死,妾自該陪同,怎能?偷生……」
裴青雲嗟嘆一聲,「真是愚鈍。」
方執玉對此卻有著異於往常的執拗,眼?中噙滿悵恨,「我的俞郎,身死在那年的襄王之亂,做了旁人的替死鬼,助那些人金蟬脫殼,分?明是最?無辜的,卻還要受盡世人唾罵,任由他們追討自己的妻兒,焉知他在天之靈,不會心痛?」
外?頭嘈雜聲漸起,宅門轟動,她頓了一頓,聲音低下去:「節使,他們來了。」
面前的身軀自始至終都巋然不動,只有在提起他的孩子?時,才會有不易察覺的搖晃,他問:「子?戈子?珩呢?」
「路過半程,一切順利。」方執玉答。
「那我便放心了。」
二?人間靜默幾息,就見方執玉斂衣跪地,俯身叩道:「妾身李方氏,在此多謝裴節使多年的庇護之恩。」
她不待裴青雲的反應,直腰起身,抹去臉上的淚,端整好儀容,說:「這行人中,當是有周家人的罷,躲了這麼多年,膽小了這麼多年,我也的確該當面問問,當年他們所作所為,難道就不怕天譴報應?」
她轉身向前走?去幾步,邁過門閾時又停下,側囑咐道:「同惡相濟之徒,節使便莫要相見了。」
裴青雲不曾回頭,也不曾回答她,只是聽著她的腳步聲愈行愈遠,無力地闔閉雙眼?。
宗祠之內歸於最?初的平靜,輕弱的細雨便在這之中更顯悄然,此時,唯有緩緩的拔劍聲清晰可聞。
晃亮的劍鋒盛接住滿堂搖曳的燭火,猶如那年青廬內倒映著紅燭的瀲灩銅鏡。
「嵐娘,我來找你了。」
飆飛的血線濺到最?近的牌位上,染紅上面的齊霜嵐三個字,也將牌位本身撲得晃動不穩。
他轟然倒在這牌位下。
細雨驟密,順著解凍的東風淅瀝而下,在堂外?騰起一層茫茫的白霧,也將報春花的頭壓得一低再低。
神龕上的牌位像是再也支撐不起這樣的失衡,牌身一翻,輕輕落進?他的懷裡。
裴青雲死於裴青雲的劍。
第49章絕筆
東風起,雲雨散,騁目四望,柳梢返青,未勻淨的梅花漸次綻放,南枝吹動北枝,催取萬枝競發,染成一片暗香疏影的天際霞。
一聲號令下達,三軍提聲振氣,將軍指兵,計劃直驅昇州,夜入城門,儘早與聖上會合。
兵馬未動,呼聲先至,身後連綿的曠野盡頭,一匹駿馬疾馳而來,緊跟其後的是風塵僕僕的安西軍,及一輛顛簸到近乎散架的草蓋馬車。
馬車搖搖晃晃停至幾人跟前?,帷簾一掀,綠凝面呈菜色探出頭來,見到沈懷珠眼?眶一紅,喊了句:「娘子……」
裴葭葭被她抱在懷中,因著年歲小,受不住如此舟車勞頓,幾月不見,瘦得驚人。
她見著沈懷珠,先是?撲上前?不管不顧痛哭一場,之後被餵了些水和稍軟的干餅,總算安定一些,被匆匆下馬的裴子珩心疼的接入懷中,漸漸昏睡了過去。
此行打頭的中年人名喚常柏山,是?裴青雲手下的得力幹將,這數十年跟隨裴青雲風風雨雨走到底的,只有他一人,說是?裴青雲的另一隻手也不為過,凡是?需他親自出馬的事,必定是?舉足輕重?的大事。
可如今河西內部已被調走近半數兵馬,即便他此時出現在這裡,也不該帶著餘下兵力傾巢而動,甚至,不該帶著這幾分狼狽意味。
常柏山方才就已在齊韞面前?勒馬,如今心口石頭落地般,面帶笑意道:「小將軍腳程極快,我們趕了大半個月,總算是?趕上了。」
齊韞自小由?常柏山看著長大,從當年初擔大任的少年到如今威名赫赫將領,似乎並沒有多少個年頭,常柏山心中始終把他當孩子瞧,那句「小將軍」直至如今也極難改口。
齊韞眼?下的心思全然不在這之上,他看了眼?自動填補隊尾的安西軍,眉心突突直跳,「常叔,這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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