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芽著急,在冷風裡都急出了一頭的汗。
她慌忙扶了樂冉坐進一旁長亭中,又著急忙慌的要差人往太醫院去找太醫。
樂冉拽著袖子忙將她攔了下來,聲音既軟又輕,像一片棉花似的小雲片,還泛著奶呼呼的甜氣。
「不用去找安太醫。」
小公主掩著口鼻,小心輕柔的放緩呼吸,明明胸腔里細密的刺痛隨著呼吸連綿不絕,卻仍慢聲慢氣地寬慰著連眼眶都急紅了的丫頭。
這病症自樂冉出生時便有,傍身多年,她早已習慣,只要痛得不大厲害,咬一咬牙便就忍過去了。
可若是尋了太醫來看,必然會被稟到皇祖母那裡去。
聽聞這些日子裡皇祖母在佛堂誦經,已有三四日未出門,若是叨擾了,倒是她的罪過了。
綠芽被攥著袖子,只得擔憂站在一側,見樂冉歇了一會兒面色好轉,才放心似的鬆了口氣,又嘟起了嘴,話里話外有幾分憂色和輕責。
「殿下做什麼走得那般快,任由奴婢嚷著就是不肯慢些,秋風寒涼,這若是當真傷了身子可如何是好?奴婢倒是不怕嬤嬤來責,只是殿下免不了又要受些苦痛了。」
這一番話講出口,幾個才被撥來伺候的宮女子頓時面色大變,慌張著低下頭去。
動靜大的令綠芽望過去一眼,又眯了下眼。
樂冉倒是沒覺得這口吻有什麼不對,自幼綠芽便在她身旁伺候,又常被母后和皇祖母仔細叮囑著,憂心她實乃不過很正常的一件事。
但這丫頭顯然是生了些怒,樂冉自知今日裡是莽撞了一些,將要笑一笑晃一晃手裡的袖子撒撒嬌,亭子外頭卻忽然傳來了講話的聲音。
像是退朝路過的幾位大人。
其中一人悠悠嘆了一聲,「宋鉞今朝之舉怕是……」
一人打斷他:「他同蘇閣老又非只這一兩日的不對付,此舉實屬正常。」
「唉,你說他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還能什麼意思,明眼人都知道閣老起了護這姐弟二人的心。」
「呵,先帝在世時,他便手遮朝堂,無法無天,而如今帝稚兒,公主雖擔攝政之名,卻也始終不過小女子而已,要我講,江山危矣。」
「莊兄,莊兄,此話可講不得啊!」
「莊兄,慎言,慎言。」
樂冉和綠芽面面相覷,小公主皺了眉心,將身子探出一些,想聽得更仔細些。
「慎什麼言?我莊煜一向行的端坐的正,你們怕他,我可不怕。」清冽男聲冷哼一聲。
一臣嘆了口氣,「原以先帝離世,他同皇室縱有再多恩怨也當煙消雲散,哪知……」
「孫鶴那件事牽連的人還少嗎?你就敢說裡面沒有人是無辜的?」莊煜聲音再度響起,「我承認宋老將軍是良臣,是忠臣,先帝確實愧對於宋家,但他宋鉞呢?遮手朝堂,把控朝政,陷害忠良,哪裡配得上這忠良二字!」
一番話說得鏗鏘有力,以至於尾音落地後久久無人再言。
樂冉咬著手指等了一會,仍聽不見任何聲響,便大著膽子扒開一叢蔓葉透著縫隙去看。
涼風習習,亭外早已不見半道人影,不知是在什麼時候散去了。
紫宴亭坐落在長平道旁,再往前就是離宮的敞亮宮道,旁邊高高兩堵宮牆相圍,這裡是下朝時眾臣離宮的必經之處。
亭長而曲折,從頂子上垂了不少西域進貢的虎薔蔓枝,密密麻麻的將亭子的一面同路徑隔分。
宋鉞站在藤蔓的陰影里,垂著眼,黑眸沉沉,正拿巾帕包了從指上退下的扳指擦拭。
墨發繾綣於他肩頭,露出線條銳利流暢的白皙下顎。
他動作慢條斯理,不急不躁,修長指尖捻著布巾細緻擦拭,看似賞心悅目的動作在此時竟令人有些毛骨悚然,好似他手中握著的不是什麼名貴飾物,而是把磨了鋒利的尖刀。
桑青折站在他身旁搖著扇子嘖了兩聲,似也沒想到還會有此等『意外收穫』。
「這個叫莊煜的好像是去年秋闈時高中的那個狀元,」桑青折有些幸災樂禍的『嘖』了兩聲,「若我沒記錯,他的文章可是你親手批的,你這算不算是被『反咬一口』了?」
宋鉞面上沒什麼表情,好似方才叫人拿出來痛斥一頓的奸佞同他沒有半分關係。
「文章寫得確實不錯,可惜人沒什麼腦子,」話音微微一頓,他又道:「今日入宮前,小白柳兒死了,倒是正好便宜了他。」
看似不相干的兩句話暗藏玄機。
桑青折嘴角微微一抽,「你若當真將這魚送去他府上,怕是要駭得那幾個同他交好的臣子明哲保身了。」
宋鉞沒接這句話,轉臉朝著一個方向看過去。
視線中,頂著鳳冠的華服小公主從亭子裡走出來,身旁丫頭替她拈去發上的落葉,儼然是在那裡呆了好一會兒的模樣。
「呵。」
男人冷不防輕笑了一聲,深淵似的眸底浮現一絲玩味之色,他將扳指戴回手上,隨手丟了巾帕。
「我倒是有點小看了我們的這位長公主了。」
樂冉從長亭出來,迎面刮來一陣冷風,掀了她的髮絲和袖子,她下意識縮了縮脖子,只覺這風陰冷的厲害,直直吹進了骨頭裡,從裡到外都是冷的。
小公主打了個哆嗦,將手縮進袖子裡,又不敢再走得太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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