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默轉臉看著氣鼓鼓的小姑娘,神情里難得有一些驚詫。
皇室中人,難得有對宋鉞這般上心。
樂長近旁握著拂塵把子的小太監努了下嘴,小太監一揮拂塵,弓著身恭恭敬敬退下去,將那所謂的證據呈貢上,在仔細檢查一番後,恭恭敬敬地雙手捧著送上去。
眾朝臣的視線隨著那信移動,最終停落在小皇帝接過信紙的短嫩手指上。
心被緊張地吊了起來,那信里,究竟寫了一些什麼?
被幾十道如狼似虎的視線盯看著,樂長明有些無語,他抽了一下嘴角,又瞄了一眼下方姿態悠閒放鬆的宋相,對他能將諸多臣子的仇恨拉至頂端的這一點,生出由衷的敬佩來。
這可並非一般人能做出來的事。
他慢條斯理地抖開信紙,瞄上一眼,眸光微微一閃,樂長明猛地一拍身下龍椅,冠上垂下的冕旒晃了一下,清脆聲響里,白嫩面頰上落下一片晃動的串珠影子。
「這就是你說的證據?」
小皇帝勃然大怒,反手將那紙展於眾臣面前。
帝王雖然年幼,但周身氣度已在幾個月的為政中沉澱了下來,如尚為開石卻已見得綠意的翡翠,十分驚人。
稚嫩的音調不見半分綿軟,帶著幾分未徹底成型的壓迫和威懾。
「王子可是在糊弄朕年歲年幼?便拿這麼個東西來誆朕?」
在看清那張紙,阿布勒斯國王子的臉色一下就變了。
「長明。」
樂冉在後頭小聲叫喚,那張紙里究竟寫了什麼?她可太抓心撓肝了。
小皇帝一揮手,勤勤懇懇的小太監又將那信箋捧去樂冉面前。
視線掃過去,嚯,那竟然是一張空白的信紙,除了一些摺痕外,乾乾淨淨的,一個字也沒有。
還在怒中的小公主當即就樂彎了眼,絲毫不掩臉面上的半分愉悅。
她就說嘛,這證據必然是憑空捏造出來的,這一下好,可算是赤裸裸地打了臉了。
那張紙很快就被丟了下來,輕飄飄落在王子的腳尖前面,他雙眼死死盯著,一邊喃喃著不可能,一邊下意識望向朝臣當中,似想去尋什麼人。
這一舉動來得突然,但卻隱約透露著一些跡象,被他視線掃過的臣子當即就變了臉色,向一旁閃躲。
他們可不想同這位王子沾上一星半點的聯繫,陛下和宋丞相可還在那裡看著呢。
樂長明微微眯了一下眼,視線也隨之投向眾臣子中。
小皇帝覺得事情變得有意思起來了。
那王子慢了半拍才意識到此舉不妥,又硬生生扭回去脖子。
他先前明明就見信上有字,怎麼會突然間就消失了呢?想起大盛朝那些藏機要秘聞的秘術,他當即像小皇帝表示要用特殊的法子才能看到上面的東西。
越說越像那麼回事,言之鑿鑿的,差些就要拍起胸脯來保證。
樂長明不曉得宋丞相究竟哪裡得罪了此人,此人硬要在這裡給他摁上一樁罪名,不過瞧丞相氣定神閒的模樣,最後結果不用看都知道。
但此事必然得有一個結果,他揮了一下手,「准了。」
看著那王子的臉在澆水,曬乾,對光等一系列操作下愈發慘白,朝臣中有人眯了下眼,罵了聲『蠢貨』,不動聲色地朝後退了一步。
就是這一步,叫他落入一直暗中瞧他的宋鉞眼中。
這種事就像釣魚,餌勾甩下去了,遲早有魚來咬勾,好在,他今日裡運氣不壞。
西涼王,宋大人哼笑一聲,果然不太安分。
朝盛宴那一日,竟是又落了些雪,細細碎碎的,雖不如前些日子裡下得大,卻也多少令那顆才放下的心悠悠懸起來些,好在飄到傍晚時,又漸漸停了下來。
殿中,火爐滾燒得熱,小皇帝高坐御案之上,身側一側坐著樂冉,一側坐著難得從安陽宮裡出來的白後,下兩端官分文武,一端以宋鉞桑青折為,一端則坐著韓君亦,接著一眾官員按品階往下。
來盛朝貢的使臣們分坐長殿兩端,身著單薄華麗紗衣的舞姬在殿中隨著奏起的靡靡絲竹翩翩起舞。
酒過三巡,使臣們一一舉杯,送上對大盛真摯的祝福,以及各種帶來朝盛的珍貴物件兒,以此來換得大盛回饋的豐厚糧炭,而這其後,烏邦國的使臣站起身。
厚重貂皮緞帽垂下的白軟護耳隨著他動作微微晃動,他行了至高無上的禮,漢言說得流利通暢。
他讚美了一番大盛的富饒和盛世,又稱讚了小皇帝的英明神武,話鋒一轉,他朝上舉杯,表達了想要同大盛和親永結秦晉之好的念頭。
這個傳統一向都是有的,先帝在世時,後宮裡有不少的妃嬪都來自於外邦小國的和親,他們用這種方式來維繫和大盛間的番邦情誼。
「可是……」聽那大鬍子絮絮叨叨地講了一大堆,樂冉望了一眼身旁聽此『噩耗』呆若木雞的小皇帝,有些許忍俊不禁地道:「長明他,只有八歲呀,此事……」
雖說身為皇者,需得擔起皇室血脈延續的重任,可樂長明畢竟年幼,如此是否也太過著急了些?
想朝中那些個大人都還未曾提及此事,至多也不過是想送一二玩伴入宮罷了。
使臣聽聞樂冉話中婉拒之意,仍面不改色,他右手搭肩,誠摯躬腰,行了一個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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