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默沉默了片刻,「臣,不敢妄言。」
「恕你無罪,」白後嘆,「你自小就跟在哀家身邊,哀家如何對你,你心中有數的。」
嚴默垂著頭,落下的陰影遮了他面上大半神情,他聲音很穩,沒有任何起伏。
「臣以為,他的仇,報完了。」
「這些年,確是我樂家對不起他,」白後垂眼望著手捻上垂下的碧玉穗子,「若他待我安寶兒真心,哀家並不會阻攔,哀家應過她的……」
想起那個在她膝下叫阿嬤的女子,白後眼眶濕潤,「安寶兒,自該是平平安安,長長樂樂的。」
樂冉做了一個夢,見到了一個久違的人,以至意識清醒的那一刻,她卻仍閉著眼,只是長睫輕顫著,如花間的振翅的蝴蝶。
「怎麼哭了?」
溫熱的手指蹭過她眼角,熟悉的檀香蔓延過來,她睫毛顫了顫,蒙了曾水汽的眼眸睜開剎那窺見一片破碎絢爛的光,漸漸清晰,她在光里看見了宋鉞。
不知現在是幾時了,屋中點起了燭,宋先生低垂著頭來看她,半邊瓷白色的臉上渡上一層暖色的光,眸底淌著泊泊笑意,像冬日寒冰消融成溪。
樂冉哼唧一聲,歪著臉埋進被子裡,緊緊捉住手邊的一片衣角,溫暖的掌心輕輕拍撫著她的後背。
「做噩夢了?」
聲音從上頭傳來。
樂冉搖了搖頭,片刻,沾了鼻音的聲音悶聲悶氣,「我,我夢見母后了……」
對於先皇后,宋鉞見過的次數並不多,僅存的記憶中,那是一位性情溫婉的女子。
「她和我說,長安長大了,她很開心……」
樂冉收不住情緒,她磕磕絆絆地講著話,什麼都講,講她小時候母親抱著她,講她因為想要墨硯,累得母親羞辱罰跪……
她講了很多很多,甚至連自己也不知都講了什麼,那些自母后去世後壓抑在心裡的想念和難過,都在一個夢後,如山洪般洶湧奔流。
春夜裡,姑娘帶著哭腔的聲音漸漸弱下去,流下的淚濕了半邊錦被,許是累了,講著講著,她又睡了過去。
聽著人絲毫不嫌棄,他從懷中摸出一方帕子,動作溫柔的替睡著的小姑娘擦了擦臉。
帕子的顏色沉舊一些,並不是的,只上頭用繡著幾個圓滾滾栗子的金線仍舊閃亮。
多年前送出去的帕子,終於在此時,以同樣的方式回到了它主人的手中。
第73章七十三條魚兒游過去
關於那一夜的事情,樂冉醒來後其實已經有些記不大清了。
她好似攥著宋先生的袖袍哭了一場,哭得眼疼,可早上照鏡梳洗時,眼睛又並未紅腫,好似那些不過是她做的一個夢。
樂冉只模糊記得,昨夜裡,雨落風疏,她枕著在帳子裡蔓開的悠悠檀香入了好眠,頗應一個『纏綿』的景。
接下來的幾日裡,日子過得倒還算太平,嶺安的事情似乎並未發酵起來。
樂冉聽從宋先生之言並未故意躲著朝事,每日裡不僅勤勤懇懇上朝去,亦在下朝後得宋先生相助,將朝中一些瑣碎事情處理妥當。
她只覺有一副當年皇祖母攝政時的『明君』風采。
譬如撥一些國庫的銀子去修了幾條常揚沙土的路,便利出行,又譬如去慰問了下先前受寒災的地界,昭顯憂心,又或是幫襯著長明考教提拔了幾位有學識能力的官員……
當然其中也有不太安生的事情。
比如修那幾條路時摔進去的幾個人斷了胳膊腿,又比如慰問時恰好那個地界就招了一場蟲災,再或者她點頭提拔上來的一位官員下朝路上遇了當街搶劫,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
雖然後來她從宋先生那裡聽聞這位大人的性命並無大礙,但這些平日裡看起來瑣碎無奇的事情在此時發作,似乎更坐實了她這樣一個『災星』的名頭。
樂冉有些苦惱,不自覺地咬起來筆桿,眉頭擰成麻花。
批閱完最後一本奏書的宋鉞抬眼,視線掃過不知魂游去哪處的小公主,又落在她案前幾乎未動過的一摞奏書上。
說是一摞,其實不過也只分去六七個本子,某位姑娘搬走前,口中分明講得信誓旦旦。
宋鉞低下頭,唇角噙著一抹不易察覺的笑。
日頭西了一些,待樂冉思緒從東遊到西,從民間謠傳游到先前揍了樂梓欣,她這幾日竟沒有打上門的震驚中抽回神,只覺眼前格外敞亮。
敞亮得像是少了點什麼東……她茫然眨了下眼,後知後覺。
是方才摞在眼前的一沓奏書,不知何時不見了蹤影。
總不是她自己給批完了罷,小公主有一些心虛,她其實是不大信的,倘若她能有此種本領,也不至於回回因奏書而頭疼了。
她視線往左飄,宋先生這幾日常來此處,原有書案太小坐不下兩個人,就叫人在旁多搭了一張。
而此時,搭的那一張案上,奏書壘得十分齊整。
最上頭的,幾本銀白面簿的十分眼熟,她訕訕移開目光,去尋宋鉞。
垂下的紗帳後,隱約見一道石青身影正彎下腰去將烹茶。
宋先生不喜歡處理政事時有人侍候,樂冉便叫綠芽他們都下去了,以至此時喝一個茶,還要宋先生去親力親為。
小公主挪了挪屁股,探著腦袋去看,剛好見宋先生提起來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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