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弥漫,对面不见人。小学校里6晓青“咿咿啊啊”吊着嗓子。因为雾大,声音也似乎沾了湿气。6晓青觉得憋闷,信步来到学校后面的一片树林里。她在雾气中站定,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冷冽的风拂过面颊,顿感浑身上下的舒爽。
这片树林有四十几亩,过去是一片乱葬岗,建国后,平掉坟头,栽上了树。村里人认为树林阴气重,很少到这里。
下乡插队的知青不明根底,却喜欢上了这里,在树荫下踩出两条小路,曲曲弯弯,走在里面非常惬意。6晓青极富艺术造诣,有着同龄乡下女子,不具备的一双慧眼,刚到南大洋村,就看上了“南大洋”,和学校后面的这片小树林。
微风吹拂,迷雾渐渐散去。晨光悄悄爬上树干。挂满雾凇的小树林实在是太美了,玉树琼枝,冰叶霜花。
6晓青实打实一个文艺小青年,满打满算不到十六岁,头上却贴了“黑五类”的政治标签。奇幻的冰雪世界,让这个上海来的小姑娘感到惊奇。她的一颗小小的心脏狂跳着,虽然已经跨越千山万水,但是,毕竟稚气未脱。联想到自己的身世,6晓青明澈的大眼睛,噙满凄美的泪花。
邵勇吃过早饭从家里出来,一路观风望景,看时间尚早,拐了个弯,吹着口哨,踅进了小树林。走在曲折的林间小道上,听枝头的麻雀吵吵闹闹,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
风起,雾气渐渐消散,林子里逐渐亮堂起来。透过疏疏密密的树干,远远看见一个颀长匀称的身影。当他依稀辨出女孩是6晓青时,不禁加快脚步。
“6晓青,这么早啊!”
邵勇老远打着招呼.
“你不也挺早吗?!”
6晓青保持着少女的矜持。
“今天的雾好大,你们宣传队还坚持排练啊!”
“你们民兵连不也没停吗?”
6晓青和邵勇对视一眼,都会心地笑了。他们都在为自己的工作努力,也都在为自己的理想奋斗。
邵勇把目光从6晓青身上移开,伸手触碰着毛茸茸的银树条。雪屑立时扑簌簌掉下来。
6晓青急切地说:
“不要伤害她们,求你了,不要碰!”
邵勇从6晓青的言语间,能感觉到这个女孩的敏感与细腻。她不是把树挂当作自然现象,而是有生命的精灵,比如小白兔和鸽子。邵勇重新打量起6晓青,紫红色的宽松练功服,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温柔。此时此刻,邵勇眼里的6晓青,就像满眼的雾凇,只要稍不小心,就会融化,就会凋零。
“真可惜,没有相机,如果拍张照片,寄回上海,能让从没看过雪的人羡慕死!”
6晓青两手圈在一起,细长的手指做出下按的动作,想象握在自己掌中的,是一台真正的照相机。
看6晓青投入,邵勇轻咳一声。6晓青从冥想中跳出来,一朵红梅花飞上脸颊。
“小青,你们宣传队啥时候参加调演?”
邵勇目光含笑,手操在袖子里,瞧着6晓青。
“快啦!就在这几天。”
6晓青快人快语。
“你们的节目练的咋样了?”
邵勇关心地追问,拱拱操着的手,示意6晓青一起往学校走。
“磨的差不多啦!”
6晓青做了个舞蹈动作,就地一个旋转。
“听说你是宣传队的台柱子,可我还没看过你的表演呢?”
邵勇颇有兴致走到6晓青身旁。
“如果想看,机会随时有啊!”
6晓青尖削的下颌一扬,做了一个大跳.
邵勇看得直了,啧啧称赞:
“我敢打包票,这次调演,你一定会轰动全公社。我们这儿没有谁能比得过你。”
6晓青谦虚地回道:“那倒不一定。阿拉也不是特别看重这个。阿拉在意的是有演出的机会。在舞台上,唱歌就是唱歌,跳舞就是跳舞,那是个不一样的世界。”
邵勇现在已经知道上海话“阿拉”的意思。看着沉浸在幸福之中的6晓青,邵勇鼓足勇气,与6晓青商量:
“晓青,你能不能在调演前,先给我们民兵连演一演?要不搞个联欢也行!”
“这个我可做不了主。你还是跟我们队长商量。演给谁,不演给谁,我说了不算。给你们演,我倒是愿意的。”
6晓青严肃起来。怕邵勇听不懂上海话,扔掉了吴侬软语的“阿拉”。
说话间,俩人就将走出树林。6晓青踮了一步,一个大跳跃起,像一团棉花一样落地,不等邵勇赶上,一路向前小跑着,如同一只敏捷的小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