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痛苦的就是田老婆子,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活不成了,这下子家里要钱没钱要粮没粮,只靠着田老头一个人的工分,她和金枝不光粮食不够吃,还得亲自动手做家务。
“不能这么分啊,那我们的养老呢?还有金枝的嫁妆呢?”
说到这个,田丰收也有话说:“爹,娘,不是这么个理儿,你们养的不是我一个儿子,你们可养了三个呢!”
田老头直接就吼上了:“不用你们养老,我自己养活自己,等我老了爬不动了,直接一把老鼠药吃死就得了!”
田老头向来只干活不说话,老头子这话一说,田丰收就不敢再犟了,那五十块钱还在他裤兜里呢,钱票子硬铮铮地刮着他的腿。
田丰收低下头不作声,可心里还是不服气的。
这个问题很是棘手,田金贵也没辙,他对老田家的情况是最清楚的:“我提个建议,你们看看行不行。现在满仓已经没了,他在的时候,没少给你们挣钱回来;富贵结婚的时候,家里什么都没出,人家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张罗的,这个大家也都清楚;丰收这边结婚的时候,家里出了钱和房子,而且丰收离得近,老两口跟着丰收也是最合适的。”
田丰收立刻就急了:“那我……我还有两哥哥呢?”
田金贵还没说完呢:“这么着,将来谁给老人养老,这房子就归谁,如果不愿意这样,那就老二和老三一起养老,看看每家给多少钱。”
田丰收就不说话了,田家老二田富贵虽然从来不回家,但该给的钱该走的礼节一样不缺,逢年过节人不回来,都有一张汇款单到村里,养老方面估计也不会落下。
现在就是大房了。
田橙看见他看过来,很清楚他的心思:“三叔,我们分家的时候,可既没分房子也没分钱,我爸前些年寄回来的东西和钱,给老人养老足够了。”
“你们还分了五百块钱呢!”田丰收嘀咕一句。
这是还惦记着那五百块钱呢,田橙终于忍不住冷笑:“三叔,那不是家里的钱,是我爸的抚恤金!”
“住嘴!”田老头子突然就暴了,颤着手一个个地指点过去:“我的满仓活着的时候,你们哪个没沾过他的光?”
他戳戳田丰收和方大丫:“这么些年来你跟你媳妇上过几次工?不知道靠谁养着你们?你大哥没了,留下的孤儿寡母,你不帮衬着点儿,成天就惦记着钱!那是你大哥的卖命钱,是要给野子成家立业的!”
又指指田老婆子:“还有老婆子,不是我说你,差不多就行了啊,你看看金枝被你惯成个什么样子,横草不拣竖草不动,油瓶倒了都不扶,分了家让她下地干活去!”
老头子手指颤了半天,终究是忍住没把实话说出来,刚才他还是打了埋伏的,家里的钱可不止那八十块钱,这些年来满仓不停地往家寄钱,寄各种票证,还有单位的工作服之类的,老婆子过日子又抠嗖,家里除了金枝花钱,还真没有花钱的地方。
要说养老的钱,这些钱连养老带棺材本都足够了。
死老婆子主要还是想给金枝攒钱,想供着闺女挥霍,可金枝这闺女一看就不是个有出息的,看看这些日子,既不上工也不着家,成天就在安置点大院儿里晃荡,把家里的吃的偷出去给姓张的知青,田老头子早就想给她教训一通了。
“金枝将来出嫁的时候,两个哥哥和我们两个老的,三家合伙给她置办一份嫁妆,别人家嫁闺女啥样,咱家也啥样!就这么定了!”
老头子一锤定音,田丰收和田老太不敢搭话,方大丫更不敢说话,只要能分家,她就谢天谢地了,田金贵忍不住冲着田老头伸大拇指:“贵才叔安排得好。”
心里也是忍不住腹诽,你说老头子前几年要是能硬气点,这个家里何至于闹成这个样子,老大一家也不会被迫搬出去,害得村里白白地跑了棵摇钱树。
橙子这丫头好哇,就像一棵摇钱树一样,村里的蝎子养殖和中药种植都是她带动着搞起来的,现在政策越来越活泛,这能挣钱的丫头却偏偏搬走了!
有手艺能挣钱的人家也不少,关键人家田橙大气不藏私,有什么技术都拿出来教给大伙儿,既能挣钱,这孩子眼光又长远,还带着知青和娃儿们一起学习,这次考大学,说不定就有几个考上的,上田村肯定又是附近几个公社考上大学最多的村子。
一行人从田家出来,就看见田老三家的来弟穿着破破烂烂打了好几层补丁的衣服,怯生生地在院子里站着,招弟上工去了,来弟在家里做家务,小丫头显然被屋里的哭闹吓破了胆儿,咬着指头不敢说话。
田橙无声地叹了口气,从衣兜里掏出几块糖塞在她的手里,低声叮嘱:“别给你奶知道。”
来弟拼命点头,不敢说话,拿着糖跑回屋里去了。
想起田丰收前世的所做所为,田橙又叹了口气,她也不是神仙圣母,个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田丰收今世会不会因为投机倒把被抓,那就看他自己的想法了。
这次如果犯了事,可没有田野替他顶罪了,他要是能踏踏实实地养蝎子,有村里集体护着,说不定还真能逃过那一劫。
田金贵也是叹了口气,人哪,娶个什么样儿的媳妇很重要哇,田老头也是个实诚人,能吃得下苦,干活从来不偷奸耍滑,可他这老婆子……
真是一言难尽,田金贵就想着今天回家的时候,要给自家老婆子买块老豆腐,老婆子就爱吃那玩意儿。
田金贵和田橙说好了,过几天让喻兰川把分的粮食给她送家里去,带着会计和治保主任离开了。
喻兰川看着田橙怏怏的,有心逗她开心,就给她讲笑话:“你还不知道吧,咱村田本善前段时间不知道咋的惹着了那帮子乌鸫,成天被它们追着撒粪,出门的时候都得戴着草帽,不然的话,满头都是鸟粪。”
田橙一听就笑了:“那最后怎么了?”
“能怎么样,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善良啊,村里的民兵拿了枪来,打死一个,其余的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