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实?终究叫谢老?夫人失望了。谢老?夫人早为谢尚书?重病的事熬尽了心血,眼见最后?的希望破灭,像是最后?支撑老?夫人身?体的信念也崩塌了。天色将明时,房门外离开的老?夫人步履蹒跚,似是若无侍女搀扶,老?夫人随时会跌倒在地,甚至就摔晕过去。
天明后?,我换上新?妇衣裳,如仪去给老?夫人敬茶时,因听侍女说老?夫人睡下了就又折返回来照顾谢尚书?,也不知这会儿老?夫人怎么样了。
我就问谢沉,今早可有去看过老?夫人。谢沉回说祖母病了、卧榻不起,说时沉静的眉眼间似是忧色更深。
想是谢老?夫人先前就是在强行?支撑身?体,这下冲喜失败又对她造成了沉重的打击,使得老?夫人一下子就病倒了。
我闻言心下一沉,想要再往谢老?夫人房中?去时,已为父亲喂好药的谢沉,将空药碗放到一边,起身?向我深深一揖,恭声说,他去照顾祖母,此处劳烦我受累看顾。
我就忙说我是谢尚书?的妻子,这是我分内之事,我定会尽心看顾。
谢沉再向我躬身?道谢,而?我忙说不必多礼等。
这时侯的我,言行?很是符合谢夫人的身?份,而?谢沉言行?,也很是符合他谢公子的身?份,不似昨夜喜堂上时,我扶着花冠、泪眼朦胧,而?谢沉慌张抱鸡、目露仓皇。
嫁入谢家后?的日子里,我与谢沉便是在病榻前来回相见,一时是在谢尚书?的病榻前,一时是在谢老?夫人的病榻前,一碗碗药从他手中?到我手中?,苦涩的气息不仅终日弥漫在两间病房里,更似是整座谢府都?是酸苦的、阴郁的,上方有乌云笼罩,寒风呼啸,不见晴天。
是年冬日,谢尚书?病逝。来年初春时,谢老?夫人在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沉重打击后?,也病入膏肓、撒手人寰。因谢家是名门望族,来吊唁的王公朝臣数不胜数,前后?接连的两件丧事,办理十分之复杂繁琐。
但诸事皆有谢沉在前担着,我这所谓的谢夫人,只是披麻戴孝在灵堂棺材前烧烧纸,与一些来吊唁的诰命夫人等,寒暄几句而?已。
这日夜里我为谢老?夫人守灵时,忙碌了一整日的谢沉,在夜深人静的深夜时候,终于得空能来到老?夫人棺材前,同为老?夫人烧纸守灵。
我在谢沉身?旁不远,见谢沉在给棺材中?的谢老?夫人深深磕了几个头后?,拿起了一沓纸钱。
一张一张雪白的纸钱烧在火盆中?,火苗一舔,就是纷飞的雪烬,使得谢沉身?上像是落满了细雪,幽亮的光影中?,谢沉垂着眉眼,他神情沉静,长睫低覆着在眸下落下淡淡的阴影。
在谢尚书?离世时,谢沉就已担起了谢氏的重梁。在谢老?夫人的葬礼上,谢沉待人接物已更为沉稳,他不仅担着现在的谢家,还担着谢家过往的荣光,他的一言一行?完全?符合谢氏家主?的风范,就像被一寸寸打磨出来的,每一处都?在规章内,一丝都?不会出错。
是以,谢老?夫人的葬礼上,似是谢家仆从都?比谢沉要悲难自抑,谢沉身?为谢氏主?人,要做的事情太多,必得如山岿然不动,才能担起谢氏的门楣与重梁。
然而?此刻,夜深人静时,谢老?夫人灵前,有泪水悄然无声地垂落,滚下那张雪白的面?庞。
谢沉……在哭。
我想起我母亲去世的时候,在我母亲的葬礼上,在人前,我只是红着眼睛,一滴眼泪都没掉。
我冷眼看着我生父面上虚伪的悲伤,径在我母亲棺材前和他吵了起来?。在来吊唁的宾客前,我撕开他虚伪的面目,讥讽我生父既在我母亲生前做下种种负心无情之事?,又何?必在人死?后惺惺作态。
我生父在人前跌了面子,气?急地痛骂我“不孝”。围观人群也都说我“不孝”,说我这女儿在生母葬礼上都不知哭一声?,说我在灵前忤逆生父,吵得生母地下不安,有违孝道?,让我快些给我生父磕头认错。
我自不会磕头认错,不仅将我生父骂了一通,连带着那些拿孝道来压我的宾客,都通通骂了一遍。就像一只刺猬,因为心中?痛苦满溢,浑身尖刺竖张,这时谁来?碰我惹我,我都要狠狠地扎回去。
来?吊唁的宾客,都是我生父官场上的一些朋友。见我将他朋友全得罪光了,我生父气?得要七窍冒烟,连连顿足后,哆嗦着唇冲上前来?,就要朝我脸上甩巴掌。
我径抄起手边的灵堂烛台,在那巴掌要甩到我脸上时,将正?燃烧着的白蜡烛挥到我生父面前。
我生父不防我这般,差点?被火苗烧了手和燎了半张脸。他匆匆收手,虽是愤怒至极,但看着我手里燃烧的白烛,终是不敢近前半步,恨恨地转身走了。其他宾客见我这般疯状,也都不敢再多说什么,全都散了。
不相干的人全都走光了,灵堂终于安静了时,我在我母亲棺材前跪了下来?,一边默默地烧着纸,一边眼泪就无声?地滚落了下来?,坠落在火盆中?,簌簌如断线的珠子,似是怎么都流不尽。
我在母亲葬礼上的行为,自然惹是生父记恨,后来?后母在府中?欺压我,我生父根本就不闻不问。我在虞家日子过得十分?难受时,沈皇后令我脱离苦海、到了她身边,仿佛我是她的小妹,沈皇后待我十分?亲厚。
当沈皇后因病离世时,我只觉是又失去一位至亲,心中?之痛与我母亲去世时等同,在人后,也不知暗暗流了多少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