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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流言(第1页)

噶尔丹自上次乌兰布通兵败求和后,过了两三年,自觉羽翼又丰,按捺不住野心,再行挑衅。先是,他派使进京,提起陈年旧账,要求清朝交出土谢图汗和哲布尊丹巴活佛,朝廷当然不允。再是,员外郎马迪奉朝命出使西北,在哈密被噶尔丹手下杀害。此事刚过,朝廷又得密报,归化城掌印大喇嘛受噶尔丹煽动,互相勾结,欲作内应。康熙派人将大喇嘛抓至京城,当着诸王、大臣、王公、喇嘛,将其凌迟处死。

对于噶尔丹的反复无常,康熙大为震怒,深知早晚不免一战,乃暗使土谢图汗假降以诱其进兵。土谢图汗遣人往厄鲁特,称因抢夺美人之事,屡遭皇帝斥责,惊恐不安,愿双方合力共图大事。噶尔丹信以为真,率数万骑兵驰往喀尔喀。康熙得报,派大将军费扬古统兵出宁夏断其归路,自率六军迎敌,并命东三省出兵夹击。行前下诏,内云:“各路大兵,分道并进,务期剿荡,为塞外生民除患。”

噶尔丹原本以为朝廷不备,当可一举掠下喀尔喀,兵行至克鲁伦河,突然现河南岸大兵云集,旌旗蔽日,中间黄伞龙旗,知道中计,趁夜色拔营逃遁。第二日,众军渡河追击。噶尔丹狂奔五昼夜,在宁夏昭莫多峡谷遭遇费扬古伏兵,进退失据,局面危殆。准噶尔骑兵果然训练有素,并不慌乱,看山谷前方巨石堵道,然两侧地势不高,遂列队纵马斜剌上冲,杀向清军。清兵据险死守,推下滚石,又连放火枪,才将将杀个平手。

这准骑不愧百战精兵,迅调整战术,全军分为两部,一部继续催马仰攻,一部下马杀进敌阵白刃格斗,费扬古眼看不支,督兵死战,幸好此时后队将子母连环炮运到,随着炮声轰隆,只见山谷烟尘弥漫,血肉纷飞。战斗持续五六个小时,中午时分,山谷一片死寂,日光透过扬尘惨淡照射着一堆一堆倒毙的人马。这一仗,数万准骑几乎全数葬身谷底,最后只逃走了噶尔丹及三两千残兵。

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到厄鲁特,僧格与固始汗小女阿明达热所生之子阿拉布坦即刻纠集人马占住老营。老营回不去,噶尔丹只得在阿尔泰山以东来回游荡,康熙遣使召降,却倔强不至。

桑结嘉措闻知此事,闭目仰面,久久不语。达瓦轻轻推门进来,他知道大人正为近来突然冒出的“第巴暗助噶尔丹”谣言烦恼。

“大人召属下有何训示?”

桑结似乎未注意到达瓦的进来与问话,自语道:“性空缘起,缘起性空,老同学啊,你忘了佛爷的一番嘱咐,自寻绝路。”后才转过身对达瓦吩咐,“你去安多传佛爷法谕,和硕特各部修缮器械、整备人马,然不得擅自出境行动,噶尔丹若南下,务将其人马拦住,不放一人一骑。同时通知藏北民兵作好拦截准备。”

达瓦迟疑了一下道:“学生追随大人数载,深受教诲,今有一言不知当讲否?”

桑结没说话,只拉达瓦坐下。

“大人,那年噶尔丹兵犯安多,后经调解退军。学生作为副使,佩服大人谋略高明。现今噶尔丹穷蹙,观朝廷之意,还是欲使其归降,若大人于此时出面相劝,学生以为成算甚大,既拉了老友一把,又可取信于朝廷,更使那些恶意流言不攻自破。”

桑结拍拍达瓦的肩膀,他很赏识这位年轻人的才干。

“你说的我也想到过,甚至还想过亲自去劝说,但是流言的出现使我改变了主意,再三思虑,决定不同噶尔丹方面生任何联系,稍有不慎会危及藏土安宁。”桑结有一点不便明言,那就是隐隐感到皇帝已然对自己产生了猜疑。

“学生明白,这就去做准备。”

过了年,康熙率军第三次亲征,对于噶尔丹这样的一代枭雄,结局只能是或死或降,否则皇帝睡不好觉。噶尔丹也着实让人刮目,手下二三千人马,缺吃少穿,没个固定地盘,但居然在将近一年的时间内,占据着喀尔喀以西方圆千里的一大片草原。春天,皇帝率军队渡过黄河抵达宁夏,声威所至,形势陡变,阿拉布坦和回部也相继起兵助剿,噶尔丹部粮草难继,局面危困,不断有人逃离或投降清军,到后来已是庐帐俱无,掘草为食。

康熙让降将返回劝说,噶尔丹也只是叹息着摇了摇头。夜深之后,他叫过小儿子塞卜腾,并唤来一名跟随多年的亲兵,嘱其二人连夜南行,逢人只说去拉萨朝圣。“儿啊,但愿佛爷慈悲,第巴念及故交,收留下你。走吧,一路小心,阿爸为你祈祷。”说至此,一生厮杀的硬汉也止不住泪水潸然。可他不知道,第二天,塞卜腾和亲兵就被回部人马抓获送到清军,好在康熙也未难为孩子,赏了一个虚衔,编入了察哈尔旗。

这是噶尔丹的最后一天,他打走仅剩的3oo多人马,帐中只剩一个死活不肯走的女儿和堂弟。

“我听说,皇帝已下旨,只要投降,不会为难大哥。”

“如今弄到这般结果,还有何面目去投降。”他目光呆滞,似自言自语,边说边一口吞下毒药,然后走出帐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周围景物逐渐模糊,那个从少年时代就萌的宏图抱负,犹如一缕轻烟飘入灰色的云层,逆势崛起,缘起性空……告别了这个世界,终年46岁。堂弟将其尸骨焚化,携噶尔丹骸骨及其女儿出逃,途遇阿拉布坦,绑至御驾前,蒙诏特赦,从宽落。

大漠平定,六军凯旋。皇帝高兴,回京路过归化城,御制平定噶尔丹纪功碑,一式两通,分立于小召寺和席力图召,至今犹存,并游览了昭君坟等名胜,又将噶尔丹后来占据的土地也纳入版图,喀尔喀扩充为55旗。

这一年是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

桑结最近更是寝食难安,他越来越预感到离揭开真相的日子不远了,必须通知洛追有个准备,千万不敢在这时出丝毫的差错。他把写好的信交给旺秋时,这才注意到她一身男装,俊俏中透着雄纠纠,不由多打量了几眼,旺秋脸一红,说:“大人,这身装束还行吧?”

“好,好,真精神,跑在路上没人能看出是个姑娘。对了,昨天你哥哥说提了一门亲事,想带你去会个面,不巧,要去达旺,就等回来吧。”

“大人,请告诉我哥,我是不会去会什么面的。”

“听说小伙子在经商,很能干,家在旁多,有一个牧场。你也二十几了,该成个家。”

“大人,你嫌我老了吗?”旺秋嗔笑道。

“看你这丫头,说哪里话?”桑结用手指冲她点了点。

“大人,你告诉我哥,我早有意中人了,让他别瞎操心。”

“你呀你,还用我转告?你早该说明白,让你哥嫂去说说。”

“大人,其实我只要每天能看到他就满足了。”

桑结摸摸扁头,自问:“谁呀?”

“我走啦。”旺秋飞快瞥一眼,一蹦一跳下楼了。

旺秋持有第巴府公文,沿途有指定馆舍可吃住换马,十多天后抵达旺。

洛追看完信面色凝重,半天才问:“临来大人说了什么?”

旺秋想了想说:“也没说什么,噢,说让我在这儿玩两天。每次都是匆匆忙忙,这回大哥带我好好逛逛。”旺秋当然记得十几年前洛追同桑结到家的情景,知道他和哥哥是好朋友,所以毫不拘束。

“旺秋,累了去休息吧,还在老地方,又来了两名阿尼,与你年岁差不多。明天正好学僧们有一个活动,你也参加。”

晚上,洛追将信又看了几遍,放在灯上烧了。他几乎整夜未睡,14年了,每天揪着心,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可当事情快要临头了,却毫无解脱之快,反更觉焦虑、紧张,犹如面对一张黑色大幕,不知拉开后会上演什么戏。谣传他也听到一些,大人一定处境困难,信中仍未点明人选,会是谁呢?到时候会如何揭示真相,以什么方式迎请呢?又怎样向僧俗各界解释呢?他觉得脑子里真成一锅粥了。

第二天一早,洛追带着四名学僧四名阿尼和旺秋来到一处田庄。路上。洛追对旺秋讲,这里人们世代信奉宁玛,僧人娶妻生子,从事生产,大寺虽是黄庙,有的方面也要顾及当地传统,比如推广果木蔬菜培植,帮助了农户,寺里也能得到布施。此次去的田庄,主人是大寺老施主,今天是应邀去做启耕法事的。

主人在地头迎接洛追一行,另有家眷、雇工等2o余人,插了两根旗幡,偎桑的干柴已点燃。先由洛追领众僧唪经,然后八名学僧绕柴堆走圈诵咒,洛追在圈外手持法铃摇出节奏。旺秋忽然觉得这不像法事,倒像舞蹈,与锅庄相仿,舞步活泼自由,四名阿尼甩袖飘洒,四名学僧间或模仿出劳动的姿式,脸上扮出吃力的表情。一会儿,庄园里的人也随节奏击掌加入行列,出身农家的旺秋对眼前的一切倍感熟悉亲切,也情不自禁跳起来。

中午,主人在庄园斋饭供养,洛追介绍说,“旺秋现正在加波日医校学习,哥哥就是全藏知名的金针塔布,众人顿生敬慕。只见主人拉洛追到屋外说了些什么,饭后,洛追小声对旺秋说:“主人的太太卧床半年多,想请你给诊诊。”旺秋故意噘嘴说:“都怨大哥介绍的,空手出来,怎么诊啊?”一边说一边随主人来到寝室,推开门扑鼻一股异味,主人不好意思地赶紧让丫环端出尿盆。旺秋扫了一眼,接过来仔细察看,还凑上去闻了闻,又用小姆指一蘸同大姆指搓了搓,连屋子也未进,对主人说:“太太病在殖脉,隆气郁结,为何不及早诊治?”

“唉,这里没有个正式的门巴,虽有僧医、游医,女人的病检查不方便,开点药也不顶用。”主人无奈地说。

“不用着急,按方拿药,我教给丫环熬药、用药的方法,每天晚一次早一次。”

主人拿上药方骑马到镇上老贡布商铺去抓药了,洛追领着一行僧徒来到了庄园附近的一小片林子旁。旺秋不知何树,洛追告她这是核桃树,是寺里帮田庄栽上的,四年了,今秋就能结果,又向旺秋介绍:“主人叫边巴,4o岁,是这一带最大庄园主,少时在桑耶寺出家,有文化,我们还一起到川西跑过马帮,这些年试验新农具,移栽新品种,他都带头,你看这犁,就是我二人共同琢磨制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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