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轻雪背着重病女子走出六尺巷,没有看到吆喝商贩的身影和络绎不绝的游人。
所以等待她的,是漆黑密麻的披胄重骑。
若是从高处俯瞰,就会现,密密麻麻的重骑延伸到了几条街的长度,并且正缓缓朝中心靠拢,如一张捕猎包围的大网,猎物陷入其中便插翅难逃。
桃枝轻轻掠至轻雪身边,眯起眼睛。
看来如皇后娘娘猜测一样,霜花城驻扎的两千人,全已变成这场围杀之局的棋子。
不过照目前看,恐怕远远不止两千人。
茶商白家既然设下这场围笼,就一定会私募兵马。表面上家境衰败,实则韬光养晦,深深扎根地下,根系如开枝散叶般蔓延。
逼迫做困兽之斗,好一场围笼剿杀。
桃枝忍不住笑了,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是金栀或是秋荔,这场棋还真的可以收官无敌。
可站在这里的人,是铁甲浮屠的大将军,是让一座王朝都忌惮不已的万人敌。
“万人敌”这三个字,绝不仅是说说而已。
趴在轻雪背上的重病女人绝望出声,“你快走,别管我。找到我的女儿,把我那番话讲给她。”
轻雪置若罔闻,轻轻将她放在墙边。
桃枝后退一步,躲到她身后。
太子殿下的四个侍女中,属当下二人的关系最为恶劣,彼此之间互相厌烦,互相瞧不起。而此刻,桃枝破天荒抛给轻雪一个媚眼,像是美人为出征前的将军送行,轻轻柔柔道:“要赢呀。”
轻雪不说话,缓缓踏前一步。
即便她胸口和背后都有鲜血流淌,即便她的腹部还留着半截矛尖,但她只会义无反顾的踏步向前。
沙场上面对万人重骑会如此,此时此刻亦是如此。
领头武将压抑下躁动不安的马匹,怒道:“为苍生太平,杀!”
铁甲如潮水般涌进六尺小巷。
轻雪横臂且横剑,此方天地忽有剑光直直下坠。
最先冲杀而上的披甲骑兵被撕裂的血肉模糊。
剑光撤去之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轻雪拾起那第二把来迟的古剑湛卢。
轻吐出一口滋润真气,她轻轻抹过锈迹斑斑的剑身,三尺青锋湛亮如水。
所有人无不感受到一股凌厉剑意。
武将紧夹马腹,死死压抑身下的躁动,冷笑道:“真的自己是那万人敌不成。”
“斩头颅者,赏黄金千两!”
哗然一片。
于是当第二轮冲杀才揭开帷幕,就显得汹涌至极。
铁甲蜂蛹,密密麻麻涌入狭窄巷口。
还有无数游弩手,万箭攒射。
桃枝双手缠绕红丝,将一波又一波弩箭挑断。
巷口处,轻雪只持一剑,古剑鱼肠插入身前三尺的地面,周围死尸堆叠,流血浮胄。
双手拄剑身前,面对千军万马。
讽刺至极。
她何曾不知这是一场请君入瓮的阴谋。
不过是单骑赴会罢了。
曾有一个男人说过,“这天下很多人都想让我死,他们觉得我不配继承帝王基业,不配成为日后的天下共主。他们想杀死我,没问题,可以来,尽管来,哪怕千人万人,我都无所谓。”
所以明明知道会陷入众矢之的,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去了。
青钱城的他,霜花城的她,全都面对铁甲铮铮。
几乎没人意识到,这对主仆极像,无论心性还是此刻的处境。
就连她闭上眼睛轻轻说出的那道言语,都与曾经的他一模一样。
“虽千万人吾往矣。”
第三波冲杀开始,这一次不同先前,竟是仿铁甲浮屠的重骑兵,如蝗虫狂涌,锐不可当。
霜花城甚至大地震颤如天灾。
又是一波游弩攒射,漫天火雨。
极远处,几张机床重弩终于蓄满劲力,爆射崩出,响起巨大音爆声,度快到几乎不可捕捉。
这种专破武人体魄的巨弩,威力毫不弱于六品武夫的倾力一击,若是叠加起来,更是恐怖至极。昔年大靖王朝马踏江湖,曾用两百张机床重弩杀死那位天下第三,硬生生将其射成马蜂窝。
武夫一人再无敌,终究是匹夫一人之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