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吃慣了野菜餅,如今第一次嘗到這麼多美味飯食,隨意挑起來哪樣都好吃。
當何呈奕入門時,正瞧見秦葶狼吞虎咽的一幕,他腳步頓於內室的珠簾,隔著珠簾間隙望著裡頭的人。
秦葶還未聽到腳步聲,只頓覺烏雲壓頂一般的暗波罩頭,她抬起眼前,瞧見珠簾那頭的一道暗影直立於前,她正松鼠似的塞了滿口,見他的一息忘了咀嚼,一雙圓大的眼中亦壓黑了一片,映出何呈奕的身影。
秦葶瞳孔一點一點縮緊,帶了懼色。
他入門時,有意阻了女侍見禮,於是悄然無聲的出現在房內,讓秦葶半點兒準備也沒有。
他望過來的目光沒有情緒,此時他換下了先前見過的那身玄色衣袍,身著一身鴉青色錦織長袍,看起來厚重且端正,那料子在透過來的日光下隱隱閃著華光,針腳細密,線形流暢無一處礙眼的褶皺。
口中食物來不及細嚼被她一股腦的咽下,打著旋兒似的硬生生擠在肚子裡,噎的她眉眼緊皺。她自椅上麻利站起,直立於桌邊。
何呈奕掀了帘子入門,端步走向窗邊寬榻坐下,秦葶的身形亦隨著他的方向而變動。
秦葶眼皮垂著,視線落於他的鞋靴上,明顯換了一雙的,腳不染泥,比秦葶曾穿過的任何一雙鞋子都要乾淨。
何呈奕上下打量對面的人,幾月不見,下巴比先前的還要尖上許多,連眼中似也比從前少了靈動,多了木訥,他不是未曾想過二人重逢時的畫面,只是沒料過她會似現在這般愣杵在這裡像一根柱子。
「你就沒有什麼話想要同朕說嗎?」他終於開口問道。
從前秦葶所在之處就如同一方井,自底下望上去春夏秋冬皆是不會變的一片天,她知道如何挖野菜,知道如何補衣裳,卻唯獨不知若有一日見了皇上該如何做。
剎時回想起七夕前夜在景?????星門下那時,她靈光一閃,朝著何呈奕跪了下去,身形伏下,雙手手掌撐地,高呼萬歲。
何呈奕的視線隨著她的頭頂上下,在他的記憶當中,秦葶該是不會這些的,二人見面,她或是會高興的傻笑,或是不知分寸的叫他阿剩,絕不會這般生硬又怯意的朝他跪拜,「你從哪裡學來的這些?」
他不喜歡秦葶這副樣子,與外頭那群婢子無甚區別。
秦葶不抬眼,老實回話,聲音與她眼前的磚石碰在一處,略顯悶沉,「七夕前夜,我。。。。。。」
意識到這樣說不妥,忙改口道:「民女在景星門下,周圍那些百姓都是這樣拜您的。」
這聲民女讓入了何呈奕的耳,讓他很不舒服。
景星門,七夕前夜,一下子讓何呈奕想到了什麼,「那天你也在景星門?」
他只從小雙的口中知曉秦葶同那丁寬來了京城,宮人搜身之時還從她身上發現了那封秦葶托人轉給小雙的信,亦曉得丁寬對她做了什麼,卻唯獨不知她來過景星門。
「是,民女也在。」她始終保持伏地的姿勢,不敢抬眼。
「你既見了朕,為何反而不聲不響的離京?你想去哪?」憑他的本事,找到一個區區秦葶不在話下,她知道這幾日她過的是何樣的顛沛狼狽,如今知曉她在知道自己身份之後,卻仍然沒有想過要回頭,他十分不解。
秦葶不是一直想要過安穩日子嗎?為何唾手可得之際她卻跑了?寧可混在流民堆里喝摻沙石的粥亦不想法子入宮來?
兩個人的對話尷尬又陌生,秦葶酸鼻子回想前不久,她還靠在阿剩的肩膀上說著對未來的期許,此刻她在他面前卻連哭一聲都不敢。
她咬著唇一言不發,沉默又自二人之間拉扯開來。
「你站起身來。」他終是對秦葶這般姿態忍無可忍,壓低了聲線說道。
秦葶不敢不從,乖乖從地上爬起身來站直,臉色由紅轉白,因方才跪地,身後散開的長髮有一半滑到了身前,遮了一半的肩膀,整個人看起來瘦弱更甚。
「看著朕。」他以命令的口吻說道。
她掀起眼皮,眼中明光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懼色。
正是這一抹懼色,讓何呈奕心頭升起無名之火,自榻上起身,又似一團積雷的黑雲壓到秦葶面前,使得秦葶心虛的眨了眨眼,不覺步子朝後退了半步。
「你在怕什麼?」他問。
他比秦葶整整高了大半個頭,秦葶的發頂只到他鼻尖兒處。
一股凌厲的氣勢壓的秦葶幾乎抬不起頭,她只好復而將眼皮垂下,搖頭。
此刻似怎麼回答都不對,乾脆就閉口不言,那天黑衣人手上的長刀她仍記得模樣,這條命再賤,她亦想留著。
「朕在問你話,」他的耐心似是快用盡了,抬手捏起秦葶的下顎迫使她的視線對上自己的目珠,「說!」
仍是那張俊美的臉,從前那雙深邃清澈的眼如今似能吞人的黑淵,若是從前她的阿剩萬萬不會這般對她的,再一想到七夕前夜,他身旁的那位貴女,秦葶心中委屈與酸痛一起絞著,在她明了自己不配時便沒想過朝前探步,她知進退,未敢奢求或妄想,卻還是落入這一番田地。
他手底的臉頰微動,秦葶唇角張開,未語淚先流,「過去的事,我都不記得了,更是半個字也不會往外說,求陛下放我一條生路。。。。。。」
溫熱的淚順著她的臉頰流下,正落在何呈奕的虎口上,這樣的秦葶讓他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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