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快结束的时候,伤好后辞职的筱薇又找到了新工作,在一家成立不过几年的科技公司做人事行政加前台。公司主要生产机器人、智能家居等。
渐渐的她经常说起公司的一些事。公司都是年轻人,充满活力。公司的产品特别高科技,感觉应该很有市场前景。公司三个合伙人,都很有能力,一个长袖善舞,谈生意找投资是高手;一个知人善任,日常管理管理协调工作做的好;一个技术最好,研方面的难题总是可以带团队迎难而上、迎刃而解。
看得出她很喜欢她的新工作和她的新同事们,我很替她开心。
衣柜里长袖长裤替代了裙子,紧接着是毛衣、风衣。秋天不期而至,然后又匆匆的不告而别。
进入十一月份后的一个周一晚上,吃完饭筱薇突然说:“婷婷,给你介绍个工作呗?”
我一愣,我没失业啊。
她忙说:“不是,我是说给你介绍个新的兼职呗。你那个又得面对那么多家长还得打杂做后勤,多累啊?不如我介绍的这个好。”
我笑道:“你在公司行政人事前台不也都干嘛?也包括打杂,我看你干的开心着呢!”
她摇头,说:“我这属于创业公司的元老级员工,跟你这兼职的能一样吗?别打岔。”
等我坐下来,她才说:“那天听技术组的同事说,我们徐经理的妈妈身体不太好,不怎么方便出门,从前都是他外公陪着他妈妈,但最近老爷子也病了,想找个人陪着她妈妈吃个晚饭聊聊天。”
我几乎毫不犹豫的拒绝:“算了吧,我从小一个人惯了,可不会照顾人。”
她忙说:“人家雇了保姆,不是让你洗衣做饭照顾起居,就是陪着说说话,听说他妈妈从前也是老师,跟保姆说不到一起,我不就想起你来了?”不等我说什么,她又说:“再说,人家给的钱多,不愁找不到人,这是我给你争取来的呢。工作日每天俩小时左右陪着吃个晚饭,周六日半天,四千一个月。可以吧?”
我耸了耸肩:“有这钱,雇个全职的多好?也多出不了多少钱!再说他怎么不自己陪?一天俩小时,也不多。”
筱薇啧啧了两声:“我们徐经理忙啊,别说他了,就技术组的那几个没一个能1o点前回到家的。等他回去他妈妈早休息了。至于为什么不雇个全职,谁知道呢!那毕竟全职还是贵一些的嘛!”
对啊,谁知道呢?管他呢,反正没想去,我转身去刷碗,筱薇在那儿突然拍了下桌子,吓了我一跳。差点摔了手里的碗。
筱薇嚷嚷道:“好像我们徐经理跟你一个中学毕业的呢?没准你听说过呢!毕竟考上清北的哪个都不可能在高中籍籍无名,对吧?”
我的心跳好像突然停了一下,旋即砰砰砰的跳的飞快,我转过身,手上的水滴在地板上。姓徐?默念着从未叫出口的他的名字,是他吗?—徐行?
“徐行!”筱薇自顾自的说:“你认识吗?是徐xing不是hang哦。名字有点怪是不?”
“才不!”我心里答了一句,转过身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洗碗,十年了,他定然不会记得当年那个叛逆的小女孩;他定然不会相信那个女孩仅仅凭他的几句话真的开始努力学习并最终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他那么优秀,应该早已经有了爱的人;那个女孩怎么没帮他照顾下他妈妈?许是异地?……
各种念头纷沓而至,我甩甩头,深深的吸了口气,又长长的呼了一口。我转身很确定的对筱薇说:“谢谢你帮我争取到这个工作,我去。”
筱薇本来还想着如何劝我,我突然答应让她开心之余多少有些疑惑。当我说我是为了钱的时候。她这点疑惑都没了。还羡慕的说:“我本来想自己去来着。但一来我下班时间没准儿。二来同事都说我性格太咋呼,不适合。加上徐经理更倾向于找个老师,尤其语文老师。唉—”她叹了口气:“这工作简直跟给你量身定做的似的。”
徐行家住在一个位置不错的老别墅区。说是老,也不过2o来年,物业不错,打理的也用心。
徐行妈妈姓李,从前也是一个小学的语文老师。徐行外公的病不轻,筱薇告诉我徐行嘱咐过跟他妈妈说的是老人去了海边度假,让我别说漏嘴。
到的时候六点多一点,保姆饭菜准备的差不多,正在扫尾。她胖乎乎的3o多岁的样子,很结实也很健谈。
原来李阿姨年轻时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伤了腿,不方便也不爱出门,性格虽然和善但实在不太爱说话,不是看书写字就是呆,她对我的到来很是欢迎因为终于可以有人可以跟她说上几句话。
6点半是晚餐时间,我自告奋勇去叫李阿姨吃饭,心中难免有些忐忑。
李阿姨坐在轮椅上,就着阳台的光正在看书,她很瘦,常年不出门脸色苍白。听见我的脚步声,她放下书,我看到了封面,是张爱玲的《倾城之恋》和《金锁记》的合订本。
刚保姆刘姐嘱咐我李阿姨不喜欢别人随意问话。所以我对她笑了笑,然后过去帮她推轮椅。
“你是谁?”李阿姨的声音轻柔,很好听。
我不自觉柔声回道:“我叫秦雨婷。是—徐行让我来陪你吃晚饭。他怕你闷。”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仿佛和他突然拉近了距离,不再遥远的像存在于两个世界。
整个吃饭的过程果然如刘姐所言有些沉闷。刘姐自己在厨房吃,还好些。但其实我还蛮适应,毕竟我为数不多的在家的日子吃饭要么就是一个人,要么就是各种尬聊,还不如这么安安静静的来的轻松自在。
吃完饭,李阿姨继续看书。刘姐手脚利落的收拾碗筷。碗筷桌椅的碰撞声,刷碗的流水声,除此之外,每个人都不说话。连方才健谈的刘姐从李阿姨出来后都一直一声不吭。
我的任务是陪伴,既然她没有要聊天的意思,那就陪着她看书吧!我从随身的包里拿出看了一半的书,很快就看的入了迷。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感觉不对劲儿,倏然抬起头,正对上李阿姨探究的目光,也不知她已经这样看了我多久?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解释道:“对不起啊,李阿姨,我一看书就忘了时间,您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你喜欢看书?”她语气中有点怀疑又有些期待。看我点头,她又问:“你看的什么书?”
我告诉她是池莉的《不谈爱情》。她点点头:“不错的书,我也很喜欢。你看过张爱玲吗?”
我点头。这一刻我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一抹喜色,只不过一闪而过,转瞬即逝。
后来聊了很多,她问我对金锁记怎么看?我说读的时候我还小,特别不喜欢曹七巧,她自己得不到的也不让女儿得到,她虽然可怜,但无论如何也不该把原本可以逃离这一切,可以比她生活的好的多的女儿给拽回那个泥坑里。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何况是对自己的女儿。
她说我还小,哪懂世间险恶,尤其是那个年代,看书要结合故事生的背景来看。有些事生在现代社会会觉得匪夷所思,但生在旧社会其实不但可能甚至是必然。
李阿姨知道我是小学语文老师之后还问了我一些现在学校里的一些事,我后来还讲到了一些关于孩子们的趣事。她听得很入神。末了我走的时候她跟我说谢谢我跟她讲这些,她喜欢听。
刘姐从未听李阿姨讲过这么多话,在旁边一直看看我又看看李阿姨,一脸的不可思议,送我出来的时候她说尽管她插不上话,但至少家里气氛让她舒服了好多。
原本想着徐行帮过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只是想力所能及的帮他做点事而已。从未想过会与李阿姨如此投缘、一见如故。
进入12月后的第一个周六下午,我去的早。陪李阿姨一起在书房写字,我不擅书法,就帮她研墨铺纸,我夸她写的好,她一时兴起要教我写字。
一个认真的教,一个用心的学,不知过了多久,李阿姨突然笑了一下:“你这孩子,怎么写个字,鼻尖脸颊弄的都是墨点了,赶紧去洗了吧。”
我出门往卫生间走的飞快,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我摸着撞疼了的鼻子抬起头,一张棱角分明的好看的脸突然撞进了我的眼里。
虽然已经1o年不见,虽然他更加内敛沉稳深邃,再不像那个男孩,虽说话老气横秋但模样却青涩稚嫩。但他的眼神依然清澈如山泉、明亮如夜空中最亮的星。
隔着十年的时光,只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是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