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已经不早,钟意与李政也颇疲累,然而到了此刻,反倒没有困倦之意,挽手而坐,在月夜里说话。
侍从们知事,早已经远远避开,只有朱骓满脸郁卒,闷闷的站在一边。
李政此次回到丹州,便觉她情绪变动颇大,缱绻过后,方才低声问“阿意,近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钟意原也不打算瞒着他,然而如何开口,却又有些纠结,半晌之后,方才迟疑道“我要说了,你可别不信。”
李政道“只要你说,我便相信。”
“我,”钟意侧目看他,眼睛一眨不眨,道“我见到当年那个跛足道人了。”
“什么道人”事情过去多年,李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僵了半晌,才恍然道“为何家算命的那个道人”
钟意道“的确是他。”
李政面露惊骇之色,心中忖度后,又问“你怎么会遇见他他说了些什么”
钟意斟酌着言辞,道“这却要从先前我往丹州山上去,落入山洞中说起了”
“这一节我知道,”李政哼道“你的幼亭哥哥英雄救美嘛。”
钟意拧他一下,气道“你究竟听不听了”
“听听听,”李政笑道“阿意继续讲。”
“我方才睡梦之中,就跟魂魄离体似的,到了那山洞之中,见那山石崩碎,那跛足道人从中出来,”此刻回想起,钟意仍觉不可思议“他同我说了前世今生的原委”
夜色微凉,她身上披着李政的披风,两人依偎在一起,倒还不觉冷,将自那道人处得知的真相说与他听,随即二人都陷入了沉默。
“居然是他们下的手,”李政面上有些诧异,隐约惊骇,旋即又握住她手,轻轻道“对不住。”
“阿意,”他道“无论我说多少句对不住,都不足以表达我心里的愧疚。”
钟意斜他一眼,道“你尽管说吧,我受得起。”
李政闻言失笑,那笑容中又有些伤怀“如果不是我,你原本的人生,应该会很平安顺遂”
“谁知道呢,没有生过的事情,就像海上漫无目的的游船,”钟意思及前世,再想起昔年安国公府上生过的事,也只能叹道“停泊之前,谁也不知道它会漂到哪儿去。”
“我会打文媪离府,也会令苏志安出任地方,至于皇后,则另有处置,”李政轻轻抱住她,道“从此以后,你再也不会见到他们了。”
前世他们的确对不住钟意,但也已经遭了惩戒,钟意亲眼见过之后,心中怨恨早就淡了大半,可即便如此,能不见到他们,也是好事。
“郎君啊,”钟意依偎在他怀里,轻笑道“你不怕方才那些话,是我糊弄你的”
李政低头亲吻她挽起的长,道“那我也认了。”
钟意禁不住笑出声来,笑完又有些感伤“我就是心疼景宣和景康,他们才那么小我问那道人他们后来如何,他只说很好,具体如何,却不肯讲。”
李政未曾经历过那些,但只听她言说,也觉心中坠坠,安抚她道“他既说很好,想必那两个孩子过得也不会差,你便不要忧心了。”
“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能不忧心呢,”钟意叹口气,道“那道人还说,他们姐弟俩皆有天子命格”
照这意思,要么是景宣先称帝,传位给弟弟,要么便是景康称帝,后来传给姐姐,钟意不免担心,是不是他们姐弟俩其中一个子嗣有碍
再则,景宣是女郎,怎么能做皇帝呢
男人跟女人的思维是完全不一样的,李政早先听她提及景宣曾在皇帝寿宴上,公然替父王讨要储位,就对那素未谋面的女儿中意的不得了,此刻听了,更觉与有荣焉。
“我们的孩子果然是最好的,”他志得意满道“每一个都这样出众”
钟意白他一眼,又将心中担忧说了。
“阿意,你便是太过杞人忧天了,”李政忍俊不禁,道“那道人也说了,他们都过得很好,你怎么知道,那样的人生不是他们自己选择,并且乐于拥有的儿孙自有儿孙福。”
“也是,”钟意释然一笑,道“都过去了,还想那些做什么呢。”
前一个话题结束,倒叫她想起现下之事了,转眼看向李政,道“我这一次把太子搞得灰头土脸,陛下会不会动怒”
“不高兴是肯定的,但过一阵就好了,没事,”李政倒没胡乱说些什么安慰,坦然道“父皇从来都不是会在意天下议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