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当我走向寝堂深处,撩起垂帘时,却见萧绎未在榻上安稳地沉睡,而是人坐在榻边,两手按着榻沿,在我走近前时,抬眸看?向了我。
因此?前说好会在这?儿?陪着萧绎,向他保证他睁眼醒来时就会看?到我,我这?会儿?迎看?萧绎的?目光时,不免有一点点的?尴尬和心虚。
但怎能想到萧绎会睡没多久就醒过来呢,且我觉得这?是件小事?,所以尽管觉得有点尴尬与心虚,但也?很有限,就走上前并问道:“怎么?醒了?是渴了饿了,还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萧绎没有回答我的?话,就在我在他身边坐下时,牵住我一只手,默默地轻捏着我的?手指,灯光下垂着的?睫毛浓密纤长,似是乌色的?小羽扇,掩着其后眸中静静的?幽光。
我本来是不怎么?心虚的?,但萧绎这?般不言语的?模样,令我心中的?那一点点心虚,立刻深浓了不少。我沉默片刻,终于耐不住打?破这?沉寂的?场面道:“……我睡不着,就出去走了走……”
萧绎却没问我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他启齿言语,却是轻声说起了另一个话题,“夷波山的?事?,是个意外,是我考虑不够周详,误判了一些事?,才会使意外发生?。我很后悔,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再有了,我不会再让你陷入任何有可能的?危险中。”
我没想到萧绎这?时忽然提这?个,一时有些回不过神,又想当时山崖边萧绎没拽住我的?事?,并非是萧绎的?过错,萧绎何必这?般愧疚自责、难以放下呢。
我就要出言劝慰萧绎,让他不必再在意这?件小事?时,见灯光下,萧绎抬眸看?向我,定定地看?着我道:“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沙哑轻低的?嗓音,像是坚定的?承诺,又像是在平静地叙述事?实,用他的?一生?与生?命来实现的?事?实,“他们都会伤害你,让你伤心,让你流泪,只有我不会伤害你分毫,这?世间只有我不会。”
“使你伤心的?事?,该忘得一干二净才好,使你伤心的?人,也?都该丢弃地远远的?才是,这?样才对,不是吗……”
“可为何……为何不能多看?看?我……为何不能只看?着我一个人呢……”喃喃的?轻语声中,萧绎抬手抚上我的?面庞,吻靠上我的?唇。
即使我失去了许多有关萧绎的记忆,譬如?尚是云夫人时与他私通,又?譬如?与他成?亲婚后的种?种?,我都不?记得,但在我的现有记忆里,这?也不是我和萧绎的第一次相吻了。
秦皇后中毒事件里,我和萧绎被幽禁在云凉殿中时,我以?为大难将?至,曾为安慰萧绎主动亲吻过他,后来更是因为酒醉,在死?到临头前?,与他夜里放纵云|雨了一回。
而在那之后,我就以?萧绎身体为由,劝他清心寡欲。萧绎听我的话,平日与我不?过牵手拥抱之类,有时亲吻,也只是蜻蜓点水般浅尝辄止,使我渐渐都模糊了萧绎的身份,有些忘了,他其?实是我的丈夫。
此刻萧绎的吻,令我清晰地记起了这个事实,不?似平日里的温和如?风,此刻萧绎灼热迫切的吻,如?溺水之人在拼命渴求呼吸,仿佛下一秒就要失去,就要坠入深渊,他必须抓住最后的机会,炙热辗转的索求中,隐含着侵噬的力量,有种不顾一切的偏执,朝夕必争的决绝。
我感到有些无法呼吸,我的身体已因萧绎的动作,被压倒在柔软的榻褥上。帷帐垂落如?流水,萧绎披散着的乌黑长发垂落在他的颈畔我的身前?,轻纱帐将?榻边暖黄的灯光筛拢得淡如?月色,仿佛此刻我与萧绎是在月色下的一叶小舟上,小舟在夜晚的河面?上随波逐流,幽幽荡漾的月色夜影中,身前?的萧绎明明是我最熟悉的容颜,可我心中却感觉有些陌生,好像我并不?认识这?个萧绎,这?是,另一个萧绎。
萧绎手抚着我的面?庞,动作很轻,仿佛是在抚摸世间至宝,生怕会使之破碎,掌心却又?炙热,像可融化冰雪,灼人地令我恍惚怀疑他是不?是正在发烧,烫热的呼吸似能?激起人心中的颤栗,他俯身靠了过来,连带着他灼热的吻。
我与萧绎既是夫妻,还是私通而来的夫妻,这?样的榻帷之事肯定不?知有过多少回?。但是我都不?记得了,不?仅是因失忆不?记得,就连在云凉殿那一夜,我都因醉酒醉得厉害记不?清具体情形了。
“我……我……”在萧绎要深深拥吻我、使我也沉入那灼热的温柔乡前?,我微微侧首,说道,“……我月事来了……”
是实话。可能?是因为受了惊吓,加之疲劳过度,我的月信期提前?了几天,在从夷波山月牙渡回?来后,我在换衣沐浴时,身上月事忽至。幸而是回?来后方至,若是在山中,无月事带可用,就麻烦了。
见萧绎身体僵在帷帐内的幽影中,面?上神色亦在幽影中看不?分明,我抬起头,轻轻在他唇上啄了一下,道:“下次吧。”我说道:“你累了两日,真的需要好好睡一觉,今晚就好好休息吧,来日方长。”
萧绎没有勉强,就在我说“来日方长”后,在我身边缓缓地躺下了,手搂着我,头靠在我的肩畔。萧绎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久到我都以?为他是不?是睡着了时,又?忽听他轻轻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我感觉我从夷波山回?来后,总在听萧绎说“对不?起”,不?知萧绎这?会儿又?在为什么事说“对不?起”,是不?是还是在为那时山崖畔没能?拽住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