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雞養了快兩年,肉很緊實也很硬,來娣怕奶奶嚼不動,特意用小火慢慢燉著,再去自留地刨一個大蘿蔔,摘一把小青菜,這時候要是有粉條就更好了。
不過,不用可惜,光這鍋雞湯,就夠香的!這不,秦家這邊雞湯味剛飄出去,院牆上就趴著一溜兒腦袋,都是劉寡婦家小那幾個孫子,沒三虎招人厭。
「哥,真香!」最小的吸溜著口水。
「奶,咱啥時候能吃肉啊?」
「吃吃吃,一天就知道吃,你奶身上是有肉還是有油?拿刀子來,剮兩斤去。」劉寡婦雖然罵罵咧咧,可嘴裡的口水都快溢出來了,他們家也挺長時間沒吃過肉了,最近一次還是寶珠結婚。
公社武裝部那些殺千刀的,搜東西就搜東西,偏偏要把她家的錢和票都順走,其中還包括寶珠的彩禮錢,她真是哭得眼淚都快幹了,上哪兒說理去啊這群王八羔子!
但下一秒,想到寶珠,她頓時挺直了腰杆,掐著嗓子說:「你們小子有口福咯,昨兒你小姑打電話來,過幾天他和你們小姑父要回來一趟,還陪著大領導呢,到時候少不了你們好吃的。咱們啊,不比那些絕戶頭,吃了這頓沒下頓的,咱們要細水長……哎喲,哪個短命的打我!」
原來,是外頭路過的調皮娃娃往院裡扔了塊泥巴,好巧不巧正扔在她臉上,氣得喲,肺都快炸了。
秦家這邊,秦桂花早在她說「絕戶頭」的時候就忍不住了,硬是被來娣拉住,沒了三虎,劉家就是一群廢物,她還不希求收拾他們呢。
「奶,我有個事想跟你商量。」
「有屁就放。」秦桂花惡狠狠地啃著一段雞脖子,仿佛那就是劉寡婦的脖子,先吃滿是雞皮疙瘩的皮,再把少得可憐的肉一點點撕下來,最後還要將骨頭咬碎,嘎嘣嘎嘣嚼十幾下,仿佛是人間美味。
想起自己長大這麼多年裡,甭管家裡有沒有客人,奶奶都從來不碰雞腿雞胸脯這些,永遠只吃雞腳杆和雞脖子,好像它們特別香似的。
小時候不懂,總覺得奶奶吃這些東西是不是特好吃,還吵著嚷著要跟奶奶換,可吃過一次就再也不吃了,嫌雞皮疙瘩噁心,嫌肉少還有腥味,嫌嚼骨頭費牙……這世上,沒有人能比奶奶更愛她們。
「奶,我想改名。」
「改啥?」
來娣知道她奶壓根沒把她的話聽進去,於是提高了聲音:「我不想叫來娣。」
上輩子,她沒少因為這個名字被人笑話,但凡是一聽見她名字的人,都會下意識問她排行老幾,家裡幾個孩子,有弟弟沒,然後投來同情的目光。就是海洋海燕上學,需要填父母名字的時候,都只填她的姓,仿佛來娣兩個字有毒一樣。
搬到京市後,街道上有一期宣揚男女平等的專題講座,在未經她本人同意的前提下還專門讓她站起來,以她的姓名作為反面教材抨擊了一番。
她知道那不是她的錯,可莫名其妙被人否定的感覺,真的很不爽。
「被人看不起也就算了,最主要的是,來娣兩個字其實就是我生來就被強加上的枷鎖,我只想做我自己,哪怕叫梅花菊花狗蛋驢蛋,也是我自己,而不是一個希望生出弟弟的姐姐。」這樣的枷鎖,連帶著她自己也差點被pua,覺得女人沒兒子就是失敗。
雖然後來在老賀的開導下,她及時醒悟了,但那幾年自我pua,各種精神內耗,她本來可以不用承受的。
秦桂花扔掉抹布,靜靜地看著她,神色莫辨。
秦來娣也不示弱,她承認奶奶是愛她們,可是,她的執念太沉重了,沉重到這家裡的每一個女孩,都要被迫的跟著她一起負重:四個孫女三個名字都承載她的執念,哪怕愛蘭名字不帶「弟」,可也總被她念叨要生兒子,吃飯喝水都是生兒子,最後因為生不出孩子都走火入魔了。
她有沒有想過,長大的她們,真喜歡這樣的名字嗎?愛蘭這輩子是不生兒子就真的在婆家抬不起頭嗎?
「奶你放心,我會給你養老,咱們家沒兒子我也要讓你過得比有兒子的老太太還好。」上輩子她一開始也不願嫁出去,本想招贅一個女婿上門來的,可奶奶覺著錯過趙青松就是錯過幾個億,愣是要逼著她嫁,後來也愣是不找嫁出去的孫女們要吃要喝。
是的,在這方面她是個講道理明是非的老太太,她永遠把孫女們的利益放在位,可……
秦桂花冷哼一聲,「我不拖累你們。」
來娣見她又要開始胡攪蠻纏,直接放狠話:「奶,我們家也不可能有男娃了,我們叫這個名字已經沒意義了,不是嗎?」
兒子死了,兒媳死了,孫子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嗎!
秦桂花胸口氣得呼呼直喘,幾乎是拂袖而去。
來娣知道這是往奶奶傷口上撒鹽,但她必須徹底讓奶奶歇了心思,以絕後患。
上輩子的奶奶一直沒放棄要給秦家「留個根」的事兒,還讓人專門打聽有沒有誰家男娃不要的,她願意花錢領養,計劃生育很嚴那幾年,聽說有的人家引產下來的是男娃,已經八。九個月了還活著,她還想花高價買來著,結果被騙得血本無歸。
她自個兒捨不得吃捨不得穿,病了連幾分錢的藥都捨不得吃,結果就為了要個男娃被騙走幾百塊,來娣是又氣又無奈。氣的是她不僅重男輕女,搭進去她的身家,更氣她不為盼娣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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