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儿直到巳正才悠悠醒来,脑中的沉重感让她又多躺了一刻钟才能撑着坐起来,口干舌燥往边上一摸,床榻边的茶杯却是空的。她看向窗外阳光正烈便知时辰不早了,昨晚床榻边人来人往她是有感觉的,只是身体累极睁不开眼也无法回应,后来又不知怎的睡了过去,一睡就到了这个时辰。略动一动,许是出了汗,身上黏糊糊的。
她慢慢地起身下了床。
丹丹端着水轻手轻脚进来,余蓉吩咐让姑娘多睡,她便交代厨房先把早餐的粥做好温着,然后兑了温水想来给她擦一擦。
走进房间才现颜儿已经坐到茶几边了,脸色苍白,精神不振。昨儿见还好好的,怎么一晚过去像是大病了一场?
“颜儿姑娘,可有哪里不适?”
颜儿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有点无力。丹丹姐怎么来了?”
丹丹边帮着她洗漱,边跟她说了昨晚的事,告诉她以后就她来贴身照顾,包括夜里。
颜儿有些不好意思了:“不用了吧,那岂不是让你夜里都休息不好了。”
丹丹指了指靠墙的软榻,笑道:“一会儿把那边收拾一下,以后我就在那里睡,有什么事我就能立马知道了。放心吧,这个地方比我家里还舒服呢。”
她嘴里不停说话,丝毫不影响手中的动作:“姑娘想不想擦擦身子?”
“我想沐浴……”身上黏糊糊的难受,不想忍到晚上再洗了。
丹丹想了想,提议道:“昨晚刚了烧,这会儿沐浴怕要着凉呢。还是先擦一擦换套干净的衣服吧。”
颜儿便不再坚持,先喝了一碗牛乳垫了垫,才让丹丹帮着擦净换衣,吴婆婆把一直温着的小粥端上来,见她脸色确实不好,心疼地说了好几声:“才刚见圆润了一些,这又瘦下去了。”其实才过了一夜,如何能瘦多少,但她也是心疼自己,颜儿便没有反驳,只笑笑让她不用担心。
余蓉上午也没去铺子里,她刚睡下一会儿,又从梦里惊醒,醒来后心里不安,便起身来颜儿屋里看看。
正好颜儿已经喝完粥在擦手了,不等她开口颜儿就心有灵犀般抬头看见了她。
“蓉姨早。”颜儿站起来走近她,面有惭色,“昨夜辛苦蓉姨了,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一夜没睡啊?今日还要出去吗?”
余蓉拉了她的手坐下,先试了一下体温正常,才放心答:“午后再去吧,颜儿还记得昨夜的事?”
“不记得了,是丹丹姐告诉我的。”
见余蓉来了,丹丹便去厨房亲自熬药,房内就剩了她二人。
余蓉观察着她的神色,问道:“颜儿昨夜是做了什么梦?突地就在梦里烧起来了。”
“我是说梦话了吗?”颜儿毫无印象,“是不是因为针灸散淤的缘故?”
“陈大夫的意思是,针灸散淤确有功效,但过程着实凶险,如昨晚这样突梦魇高烧以后可能还会再生。”
“所以才让丹丹姐来照顾我的?”
“是,丹丹虽然有时咋呼,但却是十分心细的,有她在你身旁,我才能放心一些。”
余蓉犹豫了许久,还是问了:“颜儿,昨夜梦里,是梦到家人了吧?一直在喊着哥哥……和父亲……”
颜儿默了默,仔仔细细回忆了一下,最终还是摇头:“可现在我全都忘记了。”
“没事,不着急的。”
本以为颜儿的记忆很快就能恢复,为此府里上下都前所未有地上心,有空便找她聊天说话,每日饭桌上都是又有营养又精致的菜色,食客里的秀姐还专门找人进了品质最上乘的核桃,得空便剥好壳等关了铺给她送去,丹丹夜里睡觉也不敢睡死,隔一会儿就起来看看她好不好,余蓉更是把除了料理生意外的所有时间都花在她身上,每一次行针她都抽空守着。
可一连半个月多过去,一点起色都没有,而且虽然没有像一开始那晚那样突高烧,颜儿也一直精神不济,胃口也不太好。
所以人都拼命按捺着心里的焦急。
这期间梁吉还让小伙计送了两次补品过来,传话给颜儿说四方楼里出了几道新菜等她去尝一尝,可颜儿一直无精打采的也不愿意出门,只好托余蓉跟他致歉了。
余蓉几天便去一次四方楼,主要还是为了谈生意的,酒楼生意看起来风光又高利润,可风险也是并存的,毕竟几乎要把现银都投进去,若是一个不好资金链断了,剩下的生意也会受到影响。何况现如今对颜儿身份有种种猜疑,未来会生什么变故也未可知,所以就算梁吉一力促成,她还是始终没有下定决心。
好在梁吉依然风度翩翩,并没有过多干涉她的考量。
夏意已经十足了,淮州城夏季雨水丰沛,烈日和暴雨交织。
这一日余蓉正在四方楼三层茶室里看梁吉给她核算出的账目,突然毫无防备的天亮了一瞬,随即是一声震天惊雷,她端起茶杯的手一抖,青瓷的茶杯落到地上碎成几瓣,热茶泼洒一地。
心咚咚跳起来。
梁吉吩咐人过来收拾,看她合上账册起身。
“外头正要下大雨,余老板还是稍等雨歇再走吧。”
余蓉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慌张,她急切地想见到颜儿确认她安好无虞,顾不得别的执意要走。
走出四方楼的时候雨已经下下来了,在檐下躲雨的车夫看见余蓉匆匆而来也没多问,套了马车就走,路上的雨越下越大,车夫围着雨披还是湿了个透顶,雨水顺着车窗飘进车里,余蓉的肩膀很快也濡湿了。
她攥紧双手,努力稳着呼吸,在跑得飞快的马车里摇摇晃晃。
府里没料到她这个时候会回来,小厮连忙去门房取伞,不等他来,余蓉已经下了马车,冒雨急匆匆往里走了。
吴婆婆看见她远远迎上来。
“颜儿呢?”
“姑娘……姑娘被雷吓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