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看到康郡主越瞠越大的眼睛時,陳文敬才發覺自己竟然把肚子的想法大聲嚷了出來。
他想亡羊補牢,結果還未來得及做什麼,就看見康郡主瘋如?夜叉,「嗷」地一聲又?撲了上來。
雙林胡同,江府。
這處位於巷尾的宅邸在外頭看著不打?眼,進來了才看得見裡面的樟槐高大鬱郁,少?有顏色各異的繁花,像這家的主子一般不顯山露水。
喪喪如?野犬的陳文敬直到進門的那一刻,都不知道自己這趟來得到底對不對?
過了大半個?時辰,一個?趿拉著軟底布鞋的男子施施然走了進來。
一身家居常服打?扮,這個?天只穿了一件洗的半白的淡藍長衫,像個?鄉下?的私塾先生一樣和煦地望過來,「剛剛寫了兩幅字,勞你久等了……」
陳文敬哪裡敢抱怨,遠遠地一揖到底。
「江閣老說哪裡話,是文敬過來得突然,打?擾了閣老的清淨才是。實在是家裡鬧騰得太不像話,宮裡的太后娘娘已經派了身邊的內官訓斥於我。可拙荊還是不依不饒,太后娘娘被她一拱火,只怕又?要生事?……」
內閣次輔江懷允今年將?要五十歲,正是一生中精力充沛的時候。他的性格安靜平和,與輔楊成棟的專橫獨斷截然相反。
他看起?來比實際歲數要年輕許多?,此時姿態閒散地坐在椅子上,尤其顯得安靜藹然。
江懷允語氣低調從容,像對著家裡偶爾鬧脾氣的後輩那樣,仿佛有無比的耐心。
「我聽說過你家裡的事?,其實都是些?小節。康郡主年輕氣盛,又?是宗室翁主所出之女,比外頭尋常百姓家的姑娘要尊貴許多?。
你平常讓著些?就是了,再說這件事?的確是你不對。君子操守何等緊要,怎麼鬧得滿城風雨?你出去聽聽,都傳成什麼樣子了……」
一番話又?嚴厲又?貼己。
失魂落魄的陳文敬這時候也顧不上別的,一咬牙撩開衣襟,委委屈屈地露出一大塊青紫的淤痕,還有破了皮兒的下?巴。
「不瞞閣老,實在是……鬧得太不像話,拙荊只管拈酸吃醋,根本不管我在外頭的臉面。不過是一應和的詩,不過是一個?不上檯面的妓子……」
是啊,放在尋常人家這點事?兒根本就不算個?事?兒。
江閣老眉頭不著痕跡的皺了一下?,像是對這種事?習以為常。聲音依舊不疾不徐,「也許一開始時你大大方方把庾湘蘭的事?說出來,康郡主還不至於如?此生氣。現在紙包不住火,說什麼都晚了。」
他態度誠懇自然,「再說我能幫你些?什麼呢,這些?年太后娘娘……只對楊輔言聽計從呢!」
陳文敬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地變幻,忽地站起?身哐當一聲跪在地上。
他當上狀元那一年是楊成棟的座師,按說這種事?去求楊輔才是正理?。可楊輔性情剛愎,從來都是說一不二。
最要緊的是這人性潔,最看不慣底下?的人朝三?暮四,最恨的就是身為一家之主卻在外頭眠花宿柳。曾說男人若是連齊家都做不到,還能理?什麼國家大事??
楊輔本人雖然貴為朝廷一品大員,但身邊從頭到尾只有一位在未發跡時娶的結髮老妻。
他身邊的心腹親信都知道這一點,所以從來不敢越雷池半步。那些?人就是在心裡格外愛重一兩個?容色嬌美的小妾,也只敢偷偷摸摸的。
從前?有一位浙江籍的官員因為精明?能幹極得楊輔的看重,可謂是前?途一片大好?。
就是因為家裡妻妾不分嫡庶混亂,鬧了幾齣笑?話,惹得楊輔厭棄。
在私下?說這人能力再出眾可是品性不行,於是那位官吏後腳就被打?發到嶺南那個?苦楚之地砍甘蔗去了。
陳文敬知道,要是為了家裡這點破事?去求楊輔出面,不但名聲前?程盡毀不說,恐怕受的懲罰更重。
江閣老臉上的表情一時難以形容,好?似沒有看到地上跪著的人,依舊慢條斯理?地喝著茶。
良久才嘆了一聲,「連我……都要時時看楊輔的臉色,我幹嘛要為了你去得罪他呢?再說我要是為了你到太后娘娘跟前?說項,你的這點如?意小算盤還不是鬧得人盡皆知?」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古來有之。
陳文敬神情晦暗,顴骨突出兩頰灰黃,再不復往日的儒雅敦厚,「這件事?已經鬧開了,楊輔早就不待見我,今早連大門都沒讓我進……」
若非走投無路受人冷眼,誰願意像牆頭草一樣搖擺不定?
屋子裡靜了一陣,有幼細的風穿堂而過。
江閣老一雙溫潤睿智的眼睛微微眯了眯,「莫要著急,任何事?情都有挽回的餘地。我可以幫著你說幾句話,只是能不能奏效就要看太后娘娘的了。
至於楊輔那裡,你好?好?地陪著下?幾盤棋,也許老爺子的氣就消了。他還是看重你的,莫為了些?許小事?壞了你們師生一場的情分……」
楊輔比江懷允大十歲,就是他也要尊稱一聲老爺子。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陳文敬卻仍然感到不盡人意,空坐了一會兒只得怏怏地走了。
江閣老又?安靜地喝了一口茶,又?等了小半晌才出聲,「你怎麼看陳文敬這個?人,覺得他能堪大用嗎?」
小貼士: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1t;)
&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