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先生眼觀鼻、鼻觀心,並不搭理這些人,只管讓差役們在前引路,口中說:「這兒有個坑,您小心點兒,衙門裡錢糧有限,不能時時修補。進這門的人,沒一個不說自己是冤枉的。」
如果是個傻欽差,他還會有無數的話等著,此時就不再多嘴了。州府的牢房也不算太大,不多會兒就到了最裡面:「這是重刑犯關的地方。」
鄭熹左右看看,問道:「分了處關押?」
黃先生不敢怠慢,低聲道:「聽說您要過來,咱們加緊就將案子梳理了一下,這一邊兒是京城裡過來的僧道之流,為的是個妖道,他的賊心思忒多,那伙人都聽他的。這邊是本地的傻子們,叫他們給弄過來充人頭的。鍾大人下令將本地的混子們的家眷緝拿了,只是這些人有的心眼兒忒多,一時間不能全拿到。拿他們又有什麼用呢?還沒判案就連坐,也不恰當。」
鄭熹平靜地聽著,他已聽明白了這其中的關竅,黃先生等小吏確實別有肚腸。他們既是記恨鍾宜下來嚴辦他們,也是為了在本地繼續作威作福的長久打算。小吏壓根不想上頭再派個什麼鐵面欽差下來多事。趁早打發了算完!官吏,看似同在一個衙門裡,實則也不是一條心呢。
黃先生這一番解說,讓鄭熹越發篤定了一件事:我回京入主大理寺,必得帶幾個「自己人」進去!
鄭熹思緒漸遠,想到了那個有的小貨郎,心道:你等著!
打開了左邊的牢門,鄭熹也吃了一驚:「這是怎麼回事?」
只見幾個帶血的模糊人形被鐵鏈拴在牆上,鐵鏈不長,僅供他們能夠站起坐下再走一步而已,鐵鏈的限制使相鄰的兩個人彼此之間也不能夠有任何的接觸。正對著牢面的那面牆上一個長發、花白頭髮和鬍鬚的人獨享一面牆,他的雙肩已被鐵鉤洞穿了!
黃先生低聲道:「他就是頭兒,知府大人唯恐他有什麼邪術,就將他的琵琶骨給穿了。這樣他就再也施不得邪法啦!」
這麼個貨,酷刑之下還能活到現在,也是不容易了。鄭熹道:「倒是意志堅定。」
黃先生道:「賊皮罷了。您往這邊請。」
關押本地犯人的房間就比剛才的房間要好一些了,他們沒有被鎖起來,也沒有人被穿了琵琶骨。長長一條稻草鋪的大通鋪,有人坐在那裡撓痒痒,有人喊冤,也有人趴在那裡,估計是上回審問的時候挨了打。個個蓬頭垢面,但是比起拴在牆上的那一些,境況又好了不少。
看到有生人進來,有幾個想撲上來喊冤,撲到一半看到黃先生在一旁,又訕訕地退了下去。黃先生低聲對鄭熹道:「就是他們了,平時也弄些坑蒙拐騙,打幾頓、關一關也不算很冤枉他們,吃點教訓,以後少干不法的事,免得犯了更大的罪過命也丟了。」
鄭熹不置可否,道:「出去吧,等沈副使他們過來——陳家的事,你知道多少?」
黃先生還沒回話,鄭熹的一個隨從打外面進來:「七郎,知府已經送回去了,看他們府里出來人接手了我就回來了。這裡地面不熟,也不知道哪個郎中好,由他們府里自請郎中去了。」
鄭熹一點頭,從容不迫地轉身出去,黃先生小跑著前面引路:「走這邊,府衙正堂離這兒不遠的,知府大人也有用慣了的郎中。您來了,他能歇一歇了,傷病就能好一大半兒了。這幾日慪著氣,怎麼能好呢?反而加重了。」
到了府衙,城內的差役、文吏正在6續往府衙里趕,鄭熹先不升堂,背著手,就著火光把這大堂看了一回,且坐在一旁喝茶。金良道:「我去迎一迎沈副使?」
鄭熹道:「讓他們去吧。」
…………
沈瑛已準備帶著兩個外甥從陳宅里出來與鄭熹會合了。
他的大外甥陳萌見了親舅舅自不必說,甥舅相認,各敘別情。
闔府上下多半是陳萌的心腹,還有些是當年陪嫁來的家人,見到沈瑛還要問一聲:「五郎好!五郎長得好大了!五郎也做官了!大夫人泉下有知,不知道有多歡喜!」嗚嗚地哭。
「二外甥」陳蔚就是另一番情形了,他已經有些失了神智了,行禮也不太靈便了,讓他拜見舅舅,他還要說:「胡說!我舅不長這樣!我舅明明是個赳赳丈夫,哪裡是個病秧子樣兒?!」
陳萌的臉比沈瑛變得還要快,他勉強笑笑,對沈瑛道:「舅舅,他瘋了,咱不跟瘋子一般見識。」
「瘋了?」
陳萌道:「連祖墳都敢擅動,不是瘋了是什麼?!」他咬牙切齒地,「他才生下來我就被打發過來,那會兒他還不會說話也不記事,我竟不知他為什麼能恨我如此之深!為了要我死,連祖宗也不顧了!」
沈瑛將手搭在外甥的肩上,對著悲憤的外甥道:「好了,如今都會好了。走吧,咱們去府衙。」
陳萌驚訝道:「舅舅難道不在這裡歇一下?現在就斷案?」
沈瑛臉上浮出一絲淺笑:「當然,就是要夜審,要快。記得,這次的欽差使者是鄭家七郎。鄭熹,字元光,說話的時候要記得避他的名諱。」
「是。」
「這府城亂七八糟的,究竟是怎麼回事?」
「先是陛下派了鍾宜鍾欽差來整頓蠹蟲,他倒是雷厲風行,幾乎要將州、縣小吏抓盡。正弄著,二郎回來了,說是做了個夢,夢到祖宗了,於是回來祭祖,誰料……」陳萌哽咽中帶著憤怒,「他們說漏了嘴,叫我聽到了。舅舅,我本是個苦命人,自娘走後,我也活得沒滋沒味。可要因此連累祖宗,我百死莫贖。只得報官,好叫查明,以絕隱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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