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赫剎那家主甩开了侍卫,指着古莩塔家主的脸,暴怒道:“我今天就当着天地,当着这大殿中的王座,朝他古莩塔家讨一个公道!”
“今夜全城的每一双眼睛都看见了,有人驾着木鸢,从赛波儿祭台上劫走了天瑰。现已由‘六重天’查出,此案主使正是古莩塔家的庶子、‘六重天’的前首领越翎,与一中洲女子,据古莩塔大人在宴会上宣称,正是那越翎的未婚妻。他们先带是走了妖女古莩塔·弥沙,又先后离开了那架木鸢。天瑰从木鸢上坠落的时候,只有那妖女弥沙在她的身边!”
苏赫剎那家主说到激动之处,将一枚沾满了血的孔雀翎银簪,狠狠摔到古莩塔家主的脸上。
“这就是刺在天瑰脖颈上的银簪,你自己仔细些瞧瞧!除了你古莩塔家的家纹,全分野谁会用这样的孔雀翎!还不将罪人弥沙、越翎交出来,施以火刑!”
“公道?你苏赫剎那家的女儿,分野城的霄姬殿下,不想侍奉雎神,便把寂寞塔给炸了!数百人死的死,伤的伤!这就是你食陛下之禄,享百姓之养,教出来的好女儿、好公主!”古莩塔家主指着仍未停歇的暴雨,“你说要将我古莩塔家的人施以火刑,那苏赫剎那·天瑰又该施以何刑,才能平息这雎神之怒!我古莩塔的女儿,也不过为分野除害罢了!”
“你!你!”苏赫剎那家主被气得头昏眼花,“你血口喷人,颠倒黑白!明明是你欺骗雎神,将妖女献上!所有人都看见了,那弥沙,根本就是被邪神操控的!”
“邪神早已被雎神驱逐,怎么可能降临于世间?你是在质疑雎神!”
苏赫剎那家主难以置信地望着古莩塔家主,猛然吐出一口血来。
卢阇王子终于才有了得以插话的机会。
“当务之急,是应该尽快将弥沙与越翎捉拿。弥沙之事复杂,事关国祚与民心,必慎之重之,由父王、圣女亲裁,昭于天下。越翎作为主谋,既亵渎雎神,又背叛公职,捉拿后即刻施火刑于市口。”
他又转向苏赫剎那家主:“天瑰薨殁,您再伤心难过,也要将她的丧事办好。为表追念,我愿意向苏赫剎那家下聘,将她以正殿王妃之礼厚葬。”
息露走出大殿的时候,古莩塔·真衍涉过已漫上台阶的积水,在檐下向他们行礼。
古莩塔家主恶狠狠道:“你来添什么乱!”
“殿下,父亲大人,苏赫剎那大人,”古莩塔·真衍呈上弥沙在圣女大典上所着的彩羽衣与金玉珠石,“我们跟着坠落的木鸢,在城外找到了这些。弥沙大概是在城外,往南逃了。”
“有了线索,合全分野之力,找到她想必不难,还请苏赫剎那大人放心吧。”卢阇王子说,“我定不会让天瑰冤死。另外,真衍虽年轻,做事也认真仔细,我看正好可以提为‘六重天’的首领。”
古莩塔家主乜了他一眼:“还不快谢恩。”
古莩塔·真衍喜道:“谢殿下!真衍必全力以赴,为陛下与殿下解忧!”
苏赫剎那家主绝望地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他已经心如死灰,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我死了女儿,绝了后路……”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绝不会看着你古莩塔家升官发财。”
他猛然发力,冲向了古莩塔家主!
息露喊:“小心!”
他赶紧冲过去,挡在二人之间。
可苏赫剎那家主的劲道之大,竟把他撞得头晕目眩,连同撞倒了古莩塔家主和身后的几个王宫侍卫。
苏赫剎那家主拔出了息露腰间的宝刀。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他一个旋身,狠狠地向古莩塔·真衍砍去!
一瞬间,静得骇人。
息露眼前,是铺天盖地的血。
仍跪着谢恩的古莩塔·真衍,他的头颅,咕噜噜地滚到了息露脚边,又滚到了台阶下的,漫天大雨之中。
鸢羽花(六)
苏赫剎那家主笑了。
他先是轻轻地,嘲讽地笑。接着越来越悲哀,越来越癫狂。
整座炽金宫死一般的寂静。
唯有他那癫狂的笑,和着永不停歇的雨,回荡在大殿中。
台阶下,古莩塔·真衍的头颅,仍保持着一个渗人的微笑,安详地望着所有人。
苏赫剎那家主把象征着贵族身份的束髻金冠拆了,丢在地上。他就这样披头散发,头也不回,大笑着走入了漫天滂沱大雨之中。
所有人都愣住了。
没有人敢拦他。
卢阇王子身形一晃,被身边的王宫侍卫扶住了。
“去……去跟着他。”卢阇王子站也站不稳,几乎无力地吩咐。说完,他看向息露和古莩塔家主,他们方才被苏赫剎那家主猛地撞倒在地上,现在仍未缓过神来。
息露怔怔地摸了一把脸,颤抖着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
他想流眼泪,想尖叫,想昏倒。
可是他什么也做不到,也发不出声音。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不断盘旋:全完了。
事情非但一件都没有解决,反倒变得更糟糕了。世界糟糕到如此匪夷所思的程度,会让人产生一种幻觉,好像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如果这是在雎神的噩梦中,他们要怎样才能醒来?
息露听见身后沉重的一声响。
古莩塔家主昏过去了。
他绝望地看向卢阇王子,用眼神问:这下该怎么办?
卢阇王子摇摇头,让人把古莩塔家主和古莩塔·真衍抬回去,趔趄地迈入大殿中,停顿了一下,又回头。
“我还要去一趟卡罗纳卡兰家。”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