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施微面红耳赤,不意自己一番献殷勤竟被误为焦渴求欢。
松县地广人稀,据说曾经仅有白鹤书院,后来因着书院,山下渐渐聚集商户,也有了耕田种地的农户,最后形成一座村落,到了大周才发展成一县规模。
一路上,林施微好奇的美眸左顾右盼,极目眺望,松林飒飒,秋高气爽,瀑布远山,悬崖峭壁,勾勒出一方极静极肃,为天下学子仰慕的圣地——白鹤书院。
沿着青石台阶而上,林施微发现树上飞快窜过一只老鼠,不是,应是同老鼠差不多大小的小玩意,翘着蓬松大尾巴,又机灵又漂亮。
“是松鼠。”魏令嘉轻轻牵起她柔软滑腻的小手,“你也有一块松鼠葡萄纹玉佩。”
林施微想起了魏令嘉送的那枚赏玩,乃一整块天然美玉雕琢而成,小松鼠身子为白色,过渡到葡萄时渐渐变为紫色,十分精巧。真正的松鼠原来长这样,此前见的都不是活的。
还有更令她惊讶之事,书院取名白鹤是因为真的养了白鹤,据说年纪比书院山长还大。
这便是父亲年轻时求学之地呀。魏令嘉声称自己入仕前也常年在此,直至十八岁才于国公府定居。
怪不得寻常人等几乎见不着他。林施微望着他,心中了然。
魏令嘉笑了笑:“倘若知晓府中有未来爱妻,我必然常常回去,与你相见。”
林施微发现他一张嘴突然抹了蜜一样,忙收回视线不敢看他,小声嘟囔一句:“那你岂不成了负心之人。”
从前他身边不是有谢楚嫣吗?
却不知魏令嘉耳目灵敏异常,听见了!他果然怔住,脸色渐渐有些不好了:“我与谢楚嫣连亲都未定过,也未与她私定盟约,何为负心?难道你年少时没对人生过好感?当我发现不合适,立即止损,这于双方一生都有益无害,为何你会觉得我是负心之人?”
林施微可不只会产生好感,小手小嘴是一样也没闲着。
他冷冷望着她。
林施微自觉失言,当年之事自己一个局外人什么都不懂,单凭旁人几句闲言碎语,一叶障目,也学人指指点点评判他,属实算不得磊落。
“是我失言,嘉郎才貌双绝,骄傲矜贵,根本不屑玩弄女子感情之事。”她轻轻攥住他衣袖。
如若他心存龌龊,以嫣娘待他之痴迷,又岂能全身而退。
“你不了解我,也甚少关注我,便不要随意断言我。”魏令嘉眉目严肃。
林施微羞愧垂下脸,两手攥紧了他袖端,魏令嘉就觉得自己也随着她指尖化成了柔软的云,没什么力气,唯能隔着面纱单手抚摸她侧脸,柔声说:“是我不好,吓到你没?”
林施微摇摇头:“没有。我只是羞愧……”
魏令嘉轻笑一声,重新拉着她拾阶而上。
有位年约五旬的男子迎来,穿着靛蓝细布直裰,笑容可掬:“嘉少爷,少夫人。客院已打扫干净,先生命我前来引路,看看还有无需要添置之物。”
“有劳秦管事。”魏令嘉对这位随从模样的老者十分尊重,并不受他全礼。林施微有样学样,侧身回避。
秦管事笑着点点头,随行众人皆由他引路而去。
白鹤山中,翠竹苍松,清泉石上,小桥流水,以瀑为景,瀑下约莫二里之外青瓦粉墙,四进院落。
谢春山摇着羽扇盘腿坐于镶嵌青金石罗汉榻上,执黑子,缓缓落下,一子而定,棋盘胜负瞬间分明。
谢毅舟扶额:“今儿好不容易赢您一局,又被连杀两局,您真是一点得意时间都不让孙儿品味。
“改日再让你五子。”谢春山接过随从的湿棉巾擦擦手,饮了口茶:“嫣娘还好吗?”
谢毅舟咂咂嘴:“还行吧,倒是与容善的小妻子越走越近。”
谢春山也诧异地抬了抬眼角。
当年谢怀序偷偷结党,试图插手立储,以创不世之功,为从龙之臣,幸被魏家长房父子提前发现,不然谢魏两家大祸临头。为此容善拒绝联姻实乃明智之举,却不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心肠也未曾软下半分。
四年前缘尽,断的一干二净。
林施微下榻的院落颇有一番特殊来头。
乃林知川当年的舍馆。
谢春山的五个学生,每人舍馆皆有独立院落。如此安排,甫一踏进父亲故居,林施微心头轻颤,感慨万千。
地方不算大,却也有七八间屋子,麻雀虽小肝胆俱全,尤其院中一株还在晚秋里盛开的木樨花,馥郁之香,丝丝缕缕,令人心神迷醉,林施微惊喜不已。
她踮起脚尖去够枝头一束绽放最热烈的花簇,够不着,林施微有些犯难,却见头顶魏令嘉伸手,轻而易举摘了递给她:“怎么不让我帮忙呢?”
除了当初慌不择路抓着他成亲,她好像自来没什么求助他的意识。
“谢谢嘉郎。”林施微双手接过花,目光盈盈,低头嗅了嗅花香,魏令嘉又摘了一束轻轻别在她发间。
她绿鬓红颜,素着小脸也未戴甚么首饰,此刻妆点金色的木樨花竟是人比花娇。
魏令嘉怔怔看着她,从未觉得脸上多了一道疤痕的她丑陋。
还能再见到胳膊腿齐全的她,已经是上苍冥冥之中庇佑与偏爱。
此番,他欠屿堂弟莫大人情。
倘若林知川还活着,看见独女变成深沉多智的师弟之妻,而与自己政见不合的矜骄师弟成女婿,不知当作何感想。
“我爹当年究竟是意外匪祸还是遭人暗算呢……”林施微抬眸看着魏令嘉轻轻嗫嚅,又连忙描补道,“头一回见着父亲生前故居,我思绪万千,并非有意探听案子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