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晗果然在远处走著,身侧走著一个身量小小的女子,那姑娘著一身团蝶百花金边琵琶襟袄子,裡头一身牡丹薄水拖地长宫装,毛领子衬得肤色雪白如月,一双凤眼柳叶眉,唇色浅红,娇娇欲滴。
她正对著裴晗说著什麽,慢声细语的,莲步轻移,莞尔一笑,虽非国色却也倾城。
真是个不染尘埃的娇柔贵女模样,薑殷一时怔瞭怔,仿佛看见年少的自己。
她从前也是这般一脸不染世俗的干净明媚,同裴晗相伴缓步麽?
看她如今,满腹算计,不择手段,杀人如麻,早就不是从前的那个清澈少女瞭。
赵姑娘看著很好相与的模样,和裴晗真是相称,薑殷看著看著,心裡莫名酸楚,一偏头,竟要掉下眼泪来。
柔勉也随著她往那裡看,没注意薑殷神情,隻道:“太子殿下从前说过的,他年少时被皇后娘娘害得苦,如今却要娶她的侄女,真是……”
“不必说瞭,走吧,”薑殷的声音变瞭调,“我们回府去。”
薑殷回首时恍然想起先前同裴晗说的话,她要他从今往后娶妻生子、一世喜乐,不必再想起她,也不必再想他们的前尘往事。
如今他做到瞭。自己亲手推开的人,没理由为之难过,她定瞭定心神,缓缓平静瞭下来。
她快步往宫外走,没走几步却又被裴晗拦住瞭去路。
他身侧还跟著那位赵姑娘,忽然冲到她面前拦住去路,道:“薑大人往哪裡去,怎的没在殿内多歇?”
薑殷一挥袖子:“皇上今日有兴致,不愿谈正事,我也不好过多叨扰,回府去。”
见她真要走,裴晗微微收瞭玩世不恭的作态,真拦在她面前:“我劝大人今日还是不要出宫为好。”
薑殷堆出个笑容,罕见没露出不快的神情,很有耐心地问道:“为什麽呢?太子殿下,对瞭,还没恭贺殿下要得佳人瞭。”
她偏转瞭头去瞧赵姑娘:“赵姑娘安,久仰。”
赵炎婴没想到她认得自己,忙微微一福,笑得明朗:“见过薑大人,臣女久仰薑大人英姿已久,今日得见,果然如传闻一般无二,当真是阿婴的福气。”
阿婴?
赵炎婴是闵都人,讲话不分前后鼻音,这个“阿婴”一出,倒和裴晗唤她阿殷时的口气如出一辙,薑殷心髒一跳,方才端出的好神色差点要崩不住。
她忙出言告退:“我也不好叨扰瞭,若有缘再与二位见吧,告辞。”
赵炎婴忙跟著出言挽留:“薑大人何必急著走,不如留下来用午膳吧,”
薑殷正要出言推辞,谁料正在此时忽然一个内侍一路小跑正往大殿方向去,从薑殷身侧擦过,拦住瞭她出言话语。
还是裴晗率先开口拦住那内侍:“内廷重地,你著急忙慌的做什麽?”
内侍吓得哆嗦,跪下忙道:“太子殿下恕罪!太子殿下恕罪!李将军急报,呈给圣上,不想冲撞瞭太子殿下……”
裴晗心裡一沉,开口问道:“什麽事?”
临雀囚牢
那内侍畏畏缩缩道:“是……是晋王,不从侯刚离凉州,他便联络西蛮攻入边防,如今凉州大乱……”
裴晗还没来得及反应,薑殷在身侧先是抢先一步听见瞭。
她脸色由白转青,当即提住那内侍的领子逼问道:“什麽?!你细细说来!”
那内侍道:“大人饶恕在下,在下还要与皇上複命……”
薑殷方才气急瞭,这下才一松手,那内侍仿佛耗子一样从她掌下溜走瞭。
她还呆愣在原地,细细思索著。
她才离开几天,晋王怎会立即谋反。她分明是看著凉州边防安稳,一切安排妥当才入瞭京,此事倘若是真的,必然有人挑唆……
还是……
她来不及思虑清楚,裴晗先冲上前来紧紧握住她的手。
他站得很近,对她低声道:“阿殷,定定神,你现在立即出宫回侯府,若有人来问一律称病不见,不然此事你脱不瞭干系!”
薑殷觉得眼前发黑,裴晗方才的话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倒真稍稍平複瞭她的情绪。
她沉声道:“我不能走……西凉大乱,我应当回去……”
“还回去什麽?”裴晗隐隐有些压不住怒火,“他们冲著你来的,你当真看不出麽?”
薑殷当然知道,西凉要反,第一个逃不掉干系的就是她薑殷,晋王选著这个时候,很难说不是因为她就在阙京。若皇上怪罪,她连逃都没处逃。
然而她此刻还不敢全然相信皇帝知晓此事,甚至纵容瞭此事发生,所以薑殷急切要将凉州近况同裴涣告知一二。
裴晗拉著她迅速走到偏殿,身侧的赵姑娘都不顾瞭,低声迅速问道:“你走的时候,凉州如何?”
薑殷皱著眉摇头道:“晋王野心昭昭,早藏不住瞭,隻是现如今正是西凉年节,他近来还算没什麽动作,我才安心回阙京一趟同皇上商量对策……”
裴晗面色沉瞭沉,道:“此番,恐怕不隻是冲你一个人来的。有人佈瞭一场局,我父皇……多半知道。”
薑殷:“什麽?!”
“这些年我和他不对付,他早看我不舒服瞭,你在凉州军功渐长,恐怕你自己也不知道你的那些红衣箴女们在阙京下瞭不少功夫增你的声望,且看你回来时夹道相迎的盛景便是瞭。功高震主,他不能明面上除瞭你,便要寻个由头锁住你的手脚……”
薑殷听著,呼吸越发急促起来。
“此番西蛮起乱,他要做的,首先就是怪罪你,重瞭是谋反,轻瞭是当职不力。锁住你后再遣我去凉州平叛,无论谁输谁赢都是两败俱伤,他再派‘千鹤军’……一切自然万无一失。”